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争论不清的问题把其还原成存在就不难看出其合理性。中医治病的互动性、预测性,简易性,自然性,廉价性、群众性、救济性、平等性等等,都不完全是由中医的医学性质决定的,而是中医在几千年生存、发展道路上与现实磨合所形成的生存法则。因为中医在历史上不是官医,不是靠政府给予行政支持生存的。中医的生存之道,自有其现实合理性,这一合理性在今天中国的也没有消失。
中医的自生性为现代医学发展可提供许多有价值的参考。它不断修正与现实的关系,寻求与现实的最佳结合并获得自身的生命力。
通过对中医在我家三代人身上的表现,可看出中医衰落的原因是什么,西医与中国现实的距离在哪里。人生不仅仅是一个人的一生,还有如我母亲、我、我女儿这样连续的人生。当把一个人的人生放在这种连续的人生中时,许多的个性色彩和偶然因素就呈现出共性特点和必然性。许多细小的事件也为现代人提供有价值的启示。
如果我们不是把眼睛安蒙上,不是只盯着科学,那么,认真观察生活所得到的知识和智慧可能不会比科学发现的更少。我有个朋友否认女人的智能。我笑问:你以为人类的智能是单独继承父亲的基因,母亲只传个空壳?朋友问,男人靠社会和科学发展智能,女人靠什么?我说,女人靠观察和感觉。
历史上表现出智慧的女人常被当做女巫看待。可我看这个“巫”字却感到很亲切,很哲学。这个“巫”字看上去是人大脑的象形,有左脑和右脑,一边代表内在的人,一边代表外在的人……
母亲在世时,教过我气功。当出现身体功能紊乱时,她就说:“含口气”。我小时得过哮喘,因为喘不上来气,我只得用气功呼吸法。后来又因伤力和脊髓空洞等症造成巨大疼痛,在不可解时,我用气功缓解疼痛。后来我发现气功还有一个理顺情绪的作用。当我遇到一些看似不可解的心理冲突时,我会含口气静坐一会。这时,感觉到气功能在我的心中辟出一间会议室,让心理冲突各方坐下来开会。这时你会发现人的自我成分比较复杂。女儿问我,怎么个复杂法?我举例说,女儿小时候有一次淘气,把我气得不行,我扯过她来想打,可举在空中的手突然痉挛,怎么也落不下来。本来恐惧的女儿见此情景竟然笑了。过后我对她解释,我说,我奶的脾气暴烈,打孩子挺狠的。我母亲性格柔和,不打孩子。所以,一见女儿淘气,我奶在我身上的遗传就命令我举起了手臂,而我母亲的遗传又拉住我的手,不让我打她的外孙女。而在我内心,因没打成孩子,我奶的性格成分就冲着我母亲的性格成分咆哮,于是,于是,在强烈的内心冲突中我打了自己脑袋一拳。为了平息内心的矛盾,我只好坐下来,含一口气,开辟个心理空间,让我奶和我母亲进行对话。象我母亲活着时对我奶奶用以柔克刚法一样,在我内心中,我母亲的成分会劝我奶奶的成分息怒。如果我不给她俩开民主生活会,虽然她们早已去世多年,可她俩的矛盾冲突还会在我体内延续。如果无视她们的矛盾冲突,她们就会把我的身体做为战场,在战争中,除了交战双方,被破坏最大的恐怕就是战场了,何况这交战的双方如今也成了我呢?我的损失何其大也?
如果我们对生命的理解是简单的,那么我们发射到火星上的飞船就会无功而返。如果我们对生命的认识在不断加深中,我们就得不断发射飞船到火星去。
中医不是当今主流医学也成为一些人否定中医的理由,这种以结果论的否定法失之简单。中国人讲此一时彼一时,时空对应,何况每个时代都有时代病,这病候就在主流上。比如大家普遍对当今主流教育不满,可在中国可有非主流教育?谁能开设第二种教育?一个小小的“孟母学堂”都不能主流教育所容。我曾想在课堂上稍稍改变一下教学方式,可学生站起来告诉我,老师,课不是这样讲的。谁能象郑渊洁那样违反《教育法》不让孩子上学?
女儿拍着我的肩说,年轻人要当罐子,储存知识,酿造思想;人老了,开始分泌思想,“精满自溢”,就应该做管子,让思想输出。
从我的母亲到我的女儿,中医在我家从我这里走了一段弯路又转了回来。女儿有时候会批评我说,这一段弯路的代价也太大了,如果我母亲的经验能被我传承下来的话,女儿在学习上就能站在前人的肩膀上。可中医在我这里被夷成一片平地,为此我很内疚。作为一代中国人,我愧对先辈。为了弥补我的过错,我只能把我对中医的少许记忆尽可能原样地描述出来,以供女儿参考。如果还能给其他人以启示的话,我的负罪感是不是更能减轻一些? 母亲给人看病时,如果我父亲在,他有时要跟着捣乱,鼓动母亲的病人接受西医新的科学技术疗法。他弄了一些土霉素片给我,告诉我得了感冒不用喝桂枝汤,吃消炎片就行。有一次来了一个病人,脸色黑乎乎的,难看极了。母亲感到奇怪,怎么也找不出原因。我父亲见了,就同病人聊了起来,问他是做什么工作的等等。然后打一盆热水,拿一块肥皂。让这人猛洗两遍脸。再看时,脸色就好多了。原来这人整天烧煤焦油,每天洗脸冼得不彻底,天长日久,这脸色就乌了。为这件事,父亲很得意,大大嘲笑了一番中医,并向我吹嘘他的判断力。如今我看有些人反对中医的做法与我父亲当年就如出一辙。不过母亲还是劝我喝点桂枝汤。母亲让我观察,经过西药治疗后的人阳气往往被压住了。她怕我的表症吃西药后变成里症了。
我觉得中医的可贵之处还在于为我们提供了一个可以审视西医的视点,中国文化对世界文化的作用也是如此。西医和西方文化到底需不需要另一个审视它的视点?
为什么在谈到东西方文化时,只能做捧与贬的选择?如果我说我研究中国文化的动机是用中国之石攻西方科学之玉行不行?我说我打磨一个中国的金刚钻为的是想揽点西方的瓷器活可不可以?
如果没有一个当中医的母亲,而只有一个狂热追求科学的父亲,我可能终生难以获得一个审视现代科学的视点。审视现代科学怎么能被理解为是抛弃科学观点呢?西方科学和中国传统文化在我家就是我的父亲母亲。我很难把科学精神与我父亲分开,也不能把传统文化从我母亲身上分开。任谁对父母也不会做出存一去一的选择,更不会唆使他们离婚。
如果我失去父母的文化,那么我还有一个“求诸于野”的选择,那就是我奶奶的民间哲学。我奶奶认为婚姻大于一对男女。我父母的世界观虽然不一样,但在我奶的主持下也照样结了婚,生了四个孩子。那位签名要取谛中医的教授,怎么不先与当中医的老婆离婚?所以,还是我奶说的好,什么也不能大过过日子。中西医之争,中西方文化之争,都呼唤一种能对这两种文化进行整合的大文化产生。
我之所以从对母亲和女儿的感情入手谈中医,在于我认为情感是根。情感和理性相互为根,不可单立单行。仅有情感无以阐述,只有理性就是外星人。
跟外星人说话也是一件很费劲的事。因为语言和文章的本质就是“断章取义”留有很大空白。我们教孩子写作文时,简略的方法就是,在这个时代大家都知道的 “不言而喻”的事理可简写或略写。可这对外星人就不行了。它们“身在三界外,不在五行中”,不置身在人类任何一个历史时空中。因此,他们对人类的好多理论没有 “不言而喻”的理解能力。因此,人类给外星人发送的金属板只有图。华罗庚主张把我国古代的“青朱出入图”送去。我主张把阴阳八卦图带上。为什么人类文明在这块金属板上要归于不言而喻的形象和意象?
在地球上,在当今时代,我们自产了一批秉持着外星人客观的“地球外星人”。他们不调整自己的时空位置,不去打造时空“虫洞”,不以不言而喻的方式进行学习,不仅不能理解传统文化,对当代好多事物也做不到不言而喻。他们坐等呈上来。持着一寸长的逻辑,判定这也不是,那也不是。与小孩子一寸长的逻辑相反,这些“地球外星人”的逻辑脱离地球实际。如果从中医角度看,这些人得的也是时空错乱病。
只有外星人可以要求人类割断情感与理性的联系。在目前理性偏执的情况下对情感回归,以便以情为根重新选择理性,这是中国人归本溯源的校验方式。回归,不仅是候鸟和一些鱼类的行为,人类在精神上也需要从根基上再长新枝。
中国人讲究时与位,不仅中医治病是调整生理上的时空位置。中国命理学也是时空哲学。如果我们学会了认识上的时空转换,就不难理解古人的思想,如果没有对不同时代不同环境下知识的把握,何来融会贯通?
以科学名义对中医和其他文化赶尽杀绝是陷科学于不仁不义之地,非真正热爱科学之士所为。目前的批判逻辑把人分成对和错,智和愚,好和坏,贵和贱,这本身就是排除异已外带价值评判。所以,我们经常会看到,在学术之争中充满了讽刺、讥笑,污辱和漫骂。一开始我还认为这是修养问题,后来认识到这是逻辑问题。这个逻辑所犯的最大错误是不尊重人,否定别人的生命价值和人生意义。难道一个理论是正确的就可以是反人类的?
我十二岁时,随父亲到农村插队落户。父亲在农村推行科学种田,使用良种、化肥。搞农业机械化。他鼓动农村青年学科学,学实用技术,我目睹了父亲引导他们学习的过程。其实这些农村青年都非常聪明,我父亲就起个启蒙作用。一直嘲笑中医的父亲,在引导农村青年对医学发生兴趣时用的却是一只耳朵模型和一本从我母亲处偷来的草药书。他从耳针疗法和草药治病入手,鼓励两名女青年担当赤脚医生,先用最简单的办法治最简单的病。父亲这时怎么不提倡西医疗法呢?因为没有经济后盾。他制造的播种机是木头的!父亲从队长那批了一块地,让赤脚医生种了一些中草药。我还帮他们采过红花。
父亲当年向我描绘的人类未来社会有物质和精神两方面发展。物质这方面发展得十分迅猛。精神方面却陷于停顿。比如,父亲预言,汉字不仅要简化,还要拼音化,然后是世界语——全世界同说一种最合理的语言。那时候有些人专门致力于世界语的创造。父亲说,世界语也不理想,表达最完善的是数学语言,未来社会人人都是数学家。为什么父亲的预言没有实现?这也是一个有趣的问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