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说宣德珐琅器

李勇

香港佳士得拍卖公司去年秋季拍卖一件宣德款掐丝珐琅小圆盒，口径仅12厘米，却以9，950，000港元成交，令世人惊叹。而我却认为买者慧眼知宝，有胆识，有远见。因为宣德珐琅器工艺精湛，艺术品格高雅，传世很少，得之非常不易。也是因为此件珐琅器成交的缘故，近半年来，曾有多人向我询问有关宣德或明代珐琅器的各种问题。答解之余，也引起我的深入思考，经过梳理写成此文，谈谈个人之见，以供爱好、收藏、研究者们参考。
谈起宣德朝的工艺品，人们首先想到和称道的是瓷器、雕漆和铜炉，对宣德珐琅器却很少有人了解。殊不知，宣德珐琅工艺取得了很大成就，在珐琅史上占有特殊地位。对此，我们翻开珐琅的制造史，观察现存的实物，便可知晓。
珐琅制造工艺自元代由西亚传入中国，它那富丽堂皇，热烈华贵的艺术格调，既适合宫殿环境的陈设，又能满足皇族心理需求。故而从技术引进伊始，便成为皇家工艺美术的重要一支，经明至清，制造不辍。其作品就是被称为官造或御制的掐丝珐琅器。约在明中期此种工艺传至民间作坊（个人之见）并流传至今，仍在制造。但是，它以“景泰蓝”为工艺名称，虽是错用，却延用至今，名扬国内外。民间珐琅是商品生产，其工艺水平终不及官造者。珐琅工艺在中国的发展史，大致如此。
然而，当我们研究珐琅工艺传入的确切时间，元、明两代的发展情况以及明代各朝珐琅器的特点时，却遇到诸多难题。一是相关的文献缺乏，许多问题难以查证。二是传世品较少，且流散于国内及国外许多博物馆或个人手中。北京故宫博物院藏品很丰富，但器物种类也不能概全。三是元、明珐琅器有年款者较少，且真假并存，造成诸多混乱。为了深入研究它，笔者多年来用心收集国内外的实物资料，在朋友们的帮助下，收获颇丰，从而对元、明珐琅传世品有了较多的了解。据本人的粗略统计，明代以上珐琅器，现存者约有五百余件，其中可定为元代者不到十件。在这些珐琅器中，多数无款识，有年款者约占三分之一，即一百七十件左右，其中最早为宣德，次为景泰、嘉靖、万历。其他各朝，均无铭文作品传世（瑞士、英国藏有“永乐年制”、“成化年制”款珐琅器，从照片上看有像真品）。令人惊异的是，在有铭文的珐琅器中，景泰款中竟占了绝大多数，达一百二十件左右。但是其中明显后加款和伪造者居多，款文作法和字体种种不一，器物的风格特点五花八门，从而使景泰朝的朝面目被淹没，至今没有一件得到公认的真器。这就是明以上传世、珐琅器的概况。
那么，宣德珐琅器又如何呢？据本人收集到的资料估计，现存国内（多数在故宫博物院）和国外的共有五十件左右，虽然它的绝对数量不多，和同时的宣德铜炉、瓷器相比可谓凤毛麟角。但宣德朝仅十三年，按时间比，它在传世明代珐琅器中的比例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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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很大的。宣德珐琅器也并非全有铭文，有铭文者占五分之二，即二十件左右。如果景泰伪款不算，它的数量也是最多的。宣德款有六字“大明宣德年制”、和四字“宣德年制”两种。作法亦有两种，一种是阴刻在器底、或盒盖里面；另一种是用铜片剪字，贴于器表掐丝图案之边沿，经过镀金，与图案并存互映，非常醒目。这种铭文入图的作法，在宣德朝其他工艺品（如漆器、瓷品等）中也有之，不足为怪。有铭文的宣德珐琅器风格特点一致，既标示了它的真面貌，也认识无款宣德珐琅提供了依据，因此，在明代珐琅器中，宣德器最易鉴别。
那么，是否有伪宣德珐琅器呢？有的。就本人所知传世者仅四件，有花卉纹琮式瓶、双龙纹长方炉等。不过它们并非按图索骥式仿造宣德器，其造型、饰纹、釉色等均与宣德器差异很大，仅是作上宣德款而已，并无以假乱真之嫌。它类似于清代瓷器中借用明代年款的作法。试想宣德朝的工艺品，如瓷器、漆器、铜炉都被大量仿造，真伪难辨。有的种类专家们还能识别，有的则被赝品淹没，如宣德铜炉，至今找不出真器。相比之下，宣德珐琅器，可谓一块“净土”了。
总观宣德珐琅器，其成就是多方面的，其中最主要的是器物品种的发展，装饰图案的创新以及釉色的巧妙运用。
宣德之前，珐琅器的品种很少，传世的仅有炉、瓶、罐三种。宣德朝却有很大拓展，传世的就有十二种之多，计有觚、尊、炉、瓶、净瓶、盒、盘、杯、托盘、碗、盆、双陆棋盘等。其中多数器物既有多种形制，又有大小之别，使珐琅器的造型达二十多种。从功用角度看它们已由以前的陈设观赏品发展到生活用器（如盒、杯、盘、盆）、佛堂用器（如净瓶）和棋艺用具（双陆棋盘）。这些器物造型特点是胎体较厚，形制规矩，线条刚柔相济，具有庄重典雅之美。
宣德珐琅器的装饰图案更有突破性发展。宣德之前的珐琅器无论何种形制，几乎都用缠枝蕃莲作装饰，所以如此，可能有技术方面的缘故。因为器物上的珐琅釉料需要花纹中的铜丝来填平、固定，而缠枝蕃莲花纹的枝叶可以自由旋转与延伸，布满器物之全身，既是装饰，又达到固定釉料的作用。然而它虽实用，也是一种很成熟的花纹图案，但千篇一律，却显得单调。正是宣德朝在技术与图案设计上突破了这一难题，从而使珐琅器上的图案内容和装饰方法有很大的发燕尾服。现在所见宣德珐琅器上的花纹图案除沿用蕃莲纹以外，更把中国人喜爱的牡丹、茶花、栀子、秋葵等十余种花卉，香瓜、荔枝、枇杷等七八种瓜果，代表吉祥的狮子，象征皇权的龙凤，以及佛教艺术中的莲花、八宝、十字杵等，都巧妙地用于装饰，从而大大丰富了珐琅器的内含。而且花卉图走向写实比之缠枝花更自然生动。有的瓜果图还用求全法表现，花与果并存共显。有的将花朵（如莲花、秋蔡）作艺术的变形与夸张，作主题图案饰于盒盖面（佳士得拍卖的小圆盒即是一例），表现出一种理性的、有序的韵律美。总之，宣德朝在珐琅器的图案装饰方面进行了开拓性的创新，获得很大成功，不但改变了它的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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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貌，而且使其与中国文化相融合，增强了它的艺术性和观赏性。
宣德朝的珐琅釉料，颜色种类没有增加，早期那种半透明釉料早已不复见，但此期釉料却细腻温润，色泽纯正，犹如各种宝石，质感优美。在釉料的运用上，随类附彩，物象鲜明。在少数写实性图案中，还借伤脑筋了绘画中的晕染法，将两种颜色的釉料配合使用，产生出过度色，如红花的由深变浅，瓜果的，由绿变黄等，使物象逼真，收到了很好的艺术效果。这在珐琅史上亦为首创，并影响了此后的珐琅工艺。
总而言之，宣德朝虽然时间较短，却在珐琅工艺上取得了功不可没的成就，在造型设计、装饰方法、图案内容、釉料运用等方面都有创新之举从而完成了珐琅工艺中国本土化的过程，使这门外来工艺美术在中国的文化土壤中扎根成长。而且，宣德珐琅器技艺精湛，体现了技术与艺术的完美结合，具有庄重、典雅、内容丰富又风格一致的优秀品位，在古代珐琅器中独树一帜。宣德朝又肇始在珐琅器上做年款，记录了它的制造年代和宫廷“身份”。如果将明代历朝珐琅加以比较，可以明显看出宣德朝的工艺水平最高。然而它的成就历来被理没，既无专文论及，也不被世人所重视。倒是景泰珐琅大名在国内外传扬，举世闻名。这咱颠倒是什么原因所致，现在已很难稽考。令人欣慰的是，这种名声的错位，却对德珐琅器起到了保护作用，从明至今，它没有被仿造（仅落宣德款者除外），避免了如宣德铜炉、景泰珐琅那样被赝品埋没的厄运，使现在的人比较容易的看清它的真面貌，舒心的欣赏它那艺术光彩。

红林喜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