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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南先生与張如柏教授历史性握手之后--南师《中庸》胜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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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10-3 23:22:00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第一辑

……《中庸》之道侧重于内心得多了,还更严重!同佛家、道家讲修养做功夫的有密切的关系。所以宋明理学家后来一边是抄袭了道家,一边抄袭了佛家;但是重点都是脱蛹在《中庸》上来的。我们现在先看从宋代以后,到现在八九百年、千多年,千百年来,我们思想的范围,都笼罩在《四书》里头;在《四书》里头还算好,很遗憾!都笼罩在朱子思想的《四书》里头。这是个学术上一个大问题,即功即过,很难讲!我们现在看理学家的孔孟之道——《中庸》,这是朱子捧他的老师:

“子程子曰:不偏之谓中,不易之谓庸。中者天下之正道,庸者天下之定理。”
这四句话是朱熹写的。我们小的时候读书,这些个都要背的。假设退回去一百年想考功名,这些是要背得滚瓜烂熟的,不然出个题目就考不取了。
子——在古代是尊称,等于现在讲“先生”、“老师”、“老前辈”。子,尊称,程子——两兄弟:程颐、程颢。朱熹朱先生他是私淑程子,继承程子之学,他所以讲这是他老师程子说的。那么《大学》也是经过程子、朱熹他们整理的。现在提到“中庸”,先解释什么叫中庸。他(朱熹)说程子说,不偏叫做中,“不易之谓庸”,不能变动的叫做庸。“中者天下之正道,庸者天下之定理”。下两句话(先)不管。那么我们年轻读的时候,“不偏之谓中,不易之谓庸”,这是等于宗教里头背教条、条文,反正圣人说的,怎么都是对,你不能随便加一个批评。到了“五·四”运动以后,那统统推翻了;后来那些当年搞“五·四”运动的人,到了中年以后,自己又把它拿了起来。这些句子我们现在读了,当然背得来,很崇拜,但都不同意。为什么呢?
第一,什么叫做“不偏之谓中”?不合逻辑,没得哲学!要照哲学,天下没有一个“中”,“中”是假定的。比如说一个东西,这是两头,那么哪里是中?这里是中?这只是相对的说法——中是对着两边讲的。譬如说,你在我的前面,这个是中间,假定的呀!说这样你是在我的前面;相反地站,你是在我的前面。一个东西没有真正一个中,中是人为的假定。这个宇宙是个圆形,中心只是个假定。什么叫做“不偏之谓中”?天下没有个不偏的,说一个“中”,中已经落在偏了。你说这两边是偏的,我这里的是中;你定了这个中,对这两边讲,中已经变成偏了。所以“不偏之谓中”,文学很对,讲逻辑有问题。
“不易之谓庸”。“易”者变动,不能变动叫做“庸”。(那么)天下没有个不变动的东西啊!即使根据儒家的思想,孔子在《易经》上讲(过的,)没有一个不变的事物啊!“周流六虚,变动不居”啊!怎么有个不易呢?应该说“万变之谓庸”,才能用啊!不变怎么用啊?我们洗个脸,一万年都不洗,那就不“用”了,那就可以不变。如果要说“中庸”啊,今天洗了脸,明天再不要洗,从此不要洗,那行吗?所以每句话都成了问题。从前年轻时候读啊,老辈子人说这是圣人之言,不准怀疑——可以接受,因为我们接受老师也是圣人,我也只好接受啦!圣人接受圣人的,没有话讲,哈!所以如果真正要拿智慧之学来想一下,问题出来了。
他说,“中者天下之正道”,这还通,可以打圈圈,对的;“庸者天下之定理”,也可以,可以承认你,这两句话不必(质疑)。再下面两句话要有问题了——“此篇乃孔门传授心法”,没有问题,也对。“子思恐其久而差也”,他说子思怕孔门孔子的学问、真正的中心将来变了,也等于释迦牟尼讲了四十九年说法,“拈花微笑,教外别传”,传一个禅宗。像他(朱熹)完全套这个观念来,(说)孔子的心法在“中庸”上,所以子思怕他祖父孔子的学问、这个学问中心将来变了,“故笔之于书”,所以写下来。“以授孟子”——错了!孟子没有跟过子思学。孟子见子思的时候,大概还很小啊,(相当于)小学一两年级呀。子思倒是对家里人讲过,你不要(小)看他哦!子思看到他(孟子)很恭敬。他的家人说:哎哟,你看这个孩子,“天子不能臣,诸侯不能友”的人,你还那么恭敬?子思说,你们错了!他将来会有成就的。可见子思有神通,哈!那么事实上,后世都晓得,孟子没有从过子思,没有亲自跟过子思学。考据出来两人的年龄相差很(大)。那么另一个记载,孟子小的时候见过子思,实有之;后来以子思的思想为师,是可能的。那么子程子、程子说,这篇《中庸》是子思恐怕孔子心法失传了,所以特别写了这篇文章传给孟子的。虽然我们不注重考据,可见尽信书不如无书。前辈的学问需要尊重,但有时候错误也有。学问太多了,有时候天下的书没看到过的也多得很,(也是)有的。
那么下面他就讲:“其书始言一理,中散万事”,换句话,中庸就讲一个东西,然后把人事……各种各样来比方,“末复合为一理”,最后又归到一个道理。“放之则弥六合,卷之则退藏于密”。引用《易经》的思想,说《中庸》的学问之大,把它开展起来,整个的宇宙都在《中庸》的学说思想范围之内,收藏起来,变成密宗了,哈!“退藏于密”。什么叫做密?显、密两个字,研究《易经》的有个说明,世界上什么东西最密——最明显的东西就是最秘密。虚空最明显,摆在那里;虚空里头有什么?你永远也搞不清楚。真正秘密的东西是最明显。天下没有一件秘密可以永远保留,绝对可以给人类会知道。所以“显”与“密”很难讲。
换句话说,也就是庄子的话:“大而无外”。什么叫做大?大到了没有大,大到了最小,是最大。大而无外——你这个大,那个更大;台北大,台湾更大;台湾大,中国更大;地球大,太空更大……一路大下去,大的结果——你说宇宙有边的还是无边的?——“大而无外”。什么叫做最大?没有内外那个最大就是最小。庄子第二句话,“小而无内”。小到什么最小?小小小,小到看不见、看不见的也看不见、看不见也看不见……最后统统看见了。最大的就是最小。所以思想逻辑还是庄子的彻底,道家的彻底。“放之则弥六合”,拿庄子的话来解释,也就是“大而无外”。“卷之则退藏于密”,拿庄子的话就是“小而无内”。就是这个道理。
“其味无穷”,当然读不懂(时)那个味道是很好,读懂了就不过如此!“皆实学也”,都是真实的学问。
这句话很好:“善读者玩索而有得焉”,哎!圣人告诉我们,孔子也讲过,读书要玩哦!玩书,啊,所以现代人大学里可以打麻将,要八索九索嘛,孔子也叫我们玩索,所以叫我们打麻将嘛,哈!这是我们年轻调皮的话。年轻时我们当学生,同你们一样非常调皮,打麻将被老师看到,就说老师啊,没有关系,孔子也教我们玩索而有得焉!我们是在这里研究学问啊(一笑)!这里“索”就是探讨。“玩”这个字,我认为孔子开始用“玩索”这个名词用得好极了!真的噢!读书要轻松,真正的学问要轻松,不要像你们那么认真。我看你们一戴眼镜就晓得你们读书很认真,读得呀不是玩索,所以头脑搞坏了。读书要高度的智慧,绝对地轻松读,越轻松智慧越开发;但是不能不用心。你们盯着一点慢慢地抠啊,结果啊,小而无内,小得没有再小了。要读书“玩索而有得焉”,要大而无外,无书不读。
像我小时候读书,我是爱读书,一辈子的这个习惯,也是个毛病、大嗜好。我读书啊,不同的书,摆很多种,(这边)这些是圣经,很严肃的,(那边)小说、武侠的也有,什么的也有,黄色黑色白色蓝色都摆,科学也看,航空也看,包括驾飞机、驾船怎么驾也看,摆得多。读到这个地方,读不通了,想半天想不通,我就丢掉,抓出别(的)一本小说来看看,或者像是诗啊、词啊来念一念,搞了半天——哎呀!这个道理是这个!再拿起一看,读懂了。这就是读书玩索。
所以我很反对你们现在当父母的管理(子女的方法),小说都不准看。我家里孩子们是鼓励看小说,不看小说不懂做人,不懂做事。光读书,“三个加两个,两个加三个……”,拼命记,明天要考、明天要考——(结果)脑子读坏了。现在读书要体会玩索,真的哦!我看到你们读书,真的非常佩服!我们小的时候读书很调皮,没有好好读;但是比你们读的书多,记忆的多,因为记忆都是玩索。尤其像我喜欢运动打拳,一边练拳一边手里拿着书,“通”一拳,哎,看一看(众笑)。因为我怕脑筋读坏了,自己小的时候就怕。盯着书坐着来读几个钟头,这个脑筋不坏啊?!如果此脑筋不坏,是无天理(众笑)!读书这个环境是这个味道啊!所以啊,我这里有四个字给你们,好象听得像笑话似的——语重心长!你们不要当笑话听啊!我是语重心长。这是“玩索有得焉”。那么,“则终身用之,有不能尽者矣。”他(朱熹)说读书要这样读,你们把这本书好好地研究。——他不是我这个意思啊!我是抓到“玩索”,抓到鸡毛当令箭在讲,刚才讲的是“玩索”两个字。
那么现在朱子说,你现在把这个书好好研究,有了心得,一辈子用不完,够用了,“则终身用之,不能尽矣”。
“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
这三句话非常重要,这是《中庸》的开始。这个问题很大了,今天是讲不完的。我们只念一下,马上到时间了。
第一个(要)认识“天命”。这个“天”不是宗教的天,也不是天文科学的天,所以我们讲过,中国哲学一个“天”、一个“道”字最难说了,每个字都有好几种可以借用。先要研究这个“天”字的道理,(据)六书的道理,这个里头是假借的符号,代表形而上,禀赋给你那个人性。
“率(suo3)性之谓道”,我们现在普通话讲:率(suo3)性这样子办好了!率性是这个率(suo3),要注意。有人爱念成率(shuai4)性,有一种方言念率(shuai4)性之谓道,好像是湖北人念,四川有一部分人也念率(shuai4)性,率(shuai4)性之谓道。什么叫率(shuai4)性呢?我们都晓得率(suo3)性这样干就干了,那个率(suo3)性就是自由意志,那叫做道啊?那你正在吃饭,我饿了就拿过来,“为什么拿我的?”“率(suo3)性之谓道,我要吃啊!(众笑)。率(suo3)性吃了,抢了就抢了嘛!”——那就不通了,所以是大问题。“修道之谓教”,所以要打坐吧!因为他说要修道哦!(这里)不是说打坐修道这个“道”哦!这三句话是大问题,全部的儒家的哲学思想、中国的哲学思想全部的中心要点(都在这里)。我们现在时间到了,下次再讨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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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10-3 23:31:00 | 只看该作者
今天我们继续研究《中庸》。《大学》、《中庸》是儒家代表性的两部书。有一点我们研究方面首先要注意的:儒家讲的道,把道的“体”跟“用”是不分的,体用不分。换句话说,形上、形下综合起来讲,没有把形上之道,与形而下的行为——“用”分得那么严格。看起来以西方的哲学观念来看,很不逻辑,条理分析不清楚。事实上也不尽然。因为道体跟用、形上跟形下,本来不可分。“体”是不可见的,只是在“用”上、在“形”上见之体,见之道体的作用。这个观念我们先把握住,然后读中国儒家的乃至诸子百家的书,观念就能搞清楚了。
现在我们还是再从头来过,讲到上次提到的三句话,“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这三句话,是影响几千年来中国文化最大的东西。尤其后世的、宋元以后的理学家、儒家们,所有讲的儒道、理学的道理,他的修养、功夫,统统从这里出来的。那么再会同佛家、道家,所有的修养方法,构成中国文化宋元以后儒家的另一套、另一个系统的哲学。首先我们对于这三句话,“天命之谓性”,我们再三重复过,研究中国古代的书,一个“天”字一个“道”字,特别要小心。他这个“天”有时候代表抽象的一个符号,形而上的本体——就是“道”,拿天字来做代表。有时候是代表有形的,天文的天、气象的天。有时候这个“天”是代表宗教性,有个主宰,叫他是神也可以、上帝也可以、天帝也可以,反正有宗教性的,所谓冥冥中有一位——有一个主宰,不是有一位,说一位已经拉到人的观念——有一个不可知的力量做主宰,也用这个天。有时候这个天是直接就代表人的善心,等于中国后世文化,同佛家以后的明心见性这个“心”一样的。所以宋元以后,有时候把这两方面合起来用,譬如讲学佛、禅宗的境界,他们用一句话“性天风月”,就是说本性里头的、人的自性里头那个天地、那个宇宙,有他的境界,有他的风光,所以叫做“性天风月”。文字非常优美,实际上是个哲学——性天里头哪里有个风月?就凭你闭上眼睛,打起坐来幻想,或者吃一个强力胶下去,眼晴闭着,哦,里面刮起一阵风,出个月亮——实际上它不是一个实际的,只是一个形容,(形容)里头有很优美的境界。所以这个“天”字我们要特别注意。
那么《中庸》所讲的“天”呢?(是)抽象的,代表形而上的道,也可以把它当作为宇宙之间万事有一个不可知的力量。“天命之谓性”,人性从哪里来?天命。命不是下命令的命,这个命是当成禀赋,赋予、给你的,生命当中自然有这股力量给你,这就是“人性”。“天命之谓性”,那么如果拿这句话做比较宗教、比较哲学的研究,那多了,牵涉到佛家的所谓唯识、唯心,各种的思想;那么牵涉到道家的,就是老子所讲的“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这个就是自然。那么再加上牵扯到西方宗教、哲学的,那就越来越多。在中国文化过去(就是)这样简化,我们后世当成一个大问题;在几千年前对中国的老子、中国的古人(来说),这个字很简单。生命从哪里来?也不管他先有鸡还是先有蛋,反正“天命之谓性”。所以我们常常讲天生我的个性是这样;这个天就代表了宗教的、哲学的、不可知的、可知的,统统在内了。你觉得上面掉下来也可以,地下长出来也可以,反正后面那个是什么东西呢?拿一个字把它挡住——“天”。就是到这里为止,哈!所以在西方哲学家看来,中国文化没有哲学,它不能被追究的,它上面就来个挡箭牌就给你盖掉了,再问下去呀,不能问了。事实上可以问,就是解释非常多。假定把中国文字,所有书本里头,秦汉以上的这个“天”字都把它集中下来,那可以写一大部头的书,几乎写到可以同《辞海》一样多的字,讲不完的,这个“天”字。
现在我们把它简化起来。《中庸》所讲,人性的来源,自然的禀赋,这个就是“性”。人性呢?但是有一点,在儒家的观点,认为人性本来是至善的,不坏的;坏是后天搞坏的。从性善派的这个思想来看《中庸》,所谓讲“天命之谓性”,这个性是本来干净的、纯洁的、善良的、无私的,总而言之,至真、至善、至美;拿西方的哲学观念,真、善、美的。——“天命之谓性”。
“率性之谓道”,上次我们讨论过,我们中国话、土话里头“率性”两个字用得很“率性”了,可以随便乱用。我率性要打你就打你了,我率性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实际上这个率(suo3)字,又念shuai4、又念lv4,各种读音,是所谓的破音字,现在新的名词。在过去的文字的观念,叫做借用、假借。有些地方都可以借用这个字。率(suo3),在古代的解释里是“直”,直道而行,很直的,不转弯的,不是老子所讲的“曲则全”,不是歪曲。直,也就是直心,直心——没有加坏的观念染污的,纯洁的、天然的,这个就是道。依本性至善,第一念的至善之心,这就是道。这个道,做个比较来说:《中庸》上的道在“天命之谓性”的之下,“道”变成“用”。“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大学》上的“道”,道盖住了“天”。两个代号不同。之所以一般研究我们中国文化,为了这个名词代用的范围、定义很难下。同样一本书上,上下两个字不同,观念不同,有时候做名词用,有时候做动词用。那么这些,我们假如青年同学们念书念多了会起怀疑,这个“道”是讲什么?这是讲“用”。道和天两个都有几个方面的代号,几方面的代表。
他说我们人性天生是至善的,孔子讲的话:“人之初,性本善”。这个《中庸》是孔子学说传统下来。“率性之谓道”,不加上后天的心思,不加上后天的染污,直道而行,这就合于先天的道。(但是)人往往不可能!人生下来,加上后天社会、家庭的教育、社会的教育、各种的影响,心思龌龊了、脏了,或者歪了,必须要把它纠正过来,所以要修行;修正自己的行为,把它改过来,所以“修道之谓教”。这个“教”不是宗教的教,是教育的教。“教”者,在古人解释“教”字是效法的“效”,“效”也是“学”的意思,学习的学,跟到来学——教化,所以修道就是教育的目的。所以人同一切众生、一切禽兽、一切生物不一样,因为人有思想、有教育、有文化,可以把坏的一面把它修正、改过来,这是《中庸》这三句话里面的原则。
换句话说,第一句话,“天命之谓性”,自然之道,就是见道。“率性之谓道”,就是修道。“修道之谓教”是行道。见道以后如何去修道,修道以后如何去行道。这个道要注意,不是学佛的那个道,也不是道家修长生不老之道;这个道——天人之际,人同天两个不相隔离的,人同鬼神也不相隔离的;以人为中心、人道为中心,如何去明道而起行的道,这就是“修道之谓教”。这三句话下面所有的解释都是在这三句话的原则之下的变化。
“道也者,不可须臾离也,可离非道也。是故君子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惧乎其所不闻。”
后面这几句话,是中国文化、东西方的文化——宗教也好、宗教的哲学也好、或者不是宗教哲学、纯粹的哲学也好——一切人文文化的一个万古的名言,不能变。它的道理就是告诉我们,“道”这个东西并没有离开我们哦!每个人生下来本身都有道的,因为“天命之谓性”嘛,各个都有道。“不可须臾离也”,这个“须臾”是中国的形容词,等于佛家后世来说的刹那之间。那么佛学讲刹那,那很严重,人一个弹指包括六十个刹那。中国人讲须臾,有多少个刹那、含有多少个弹指(指头弹动一下)没有规定,反正最快的速度就是须臾,一下子;就是眼睛眨一下也有好多须臾了。所以这个“道”啊,他说“道”这个东西,他上面讲的好像是做功夫修养,不可以有一刹那离开道的,好像叫我们修道的人要小心,随时要在修道。事实上进一步说,这个“不可”啊!事实上教我们认清楚“见道”的方面。人,生来各个有道,就是自己忘记了。“不可须臾离也”。
“可离都非道也。”说——道啊,修它就有、不修就没有,那不叫做道,那是修得来的,没有用。譬如现在我们大家有些人修道、做功夫,或者打坐,打起坐来有道,“啊!很好,我在学佛!”放下腿子来,佛也没有了,道也没有了——那叫修腿,不叫做修道,那叫做“腿也者不可须臾放也,可放者非道也”,啊!那就不对了。他说道这个东西啊,就在我们这里,随时随地有。“可离者”,认为道可以离开,认为我现在为什么要修道?——道掉了,所以去找回来。找得回来一样掉得了啊!那不是真道。
这个道是“天命之谓性”,人人生命当中本来有的。“可离者非道也”,离得开,做功夫再回来、不做功夫又掉了,你这个不是道哦!要搞清楚,这样不是修道哦!这样是你在做某一种练习而已。真正的道,就同佛家说的一样,一悟千悟、一得永得,不掉的;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是同样的道理。这个道是没有变动过。所以讲,这几句话是东西方宗教与哲学中的哲学,是万古的名言。“道也者,不可须臾离也,可离非道也。”
但是下面就讲到“修道之谓教”。
事实上我们这些人啊,生下来以后把道离开了——不是离开,道没有离开你——蒙蔽住了,自己蒙蔽住了,不晓得自己的本身有那么大的宝贝,道是永远跟着我们的。那么我们为什么不能自己见道啊?是后天的情、、观念把这个道挡住了。他要我们怎么样修道呢?要“君子戒慎乎其所不睹”。在行为上讲,在修道上来讲,他说所以啊,我们每一天都在做事,要小心,自己要做个范围——戒,要谨慎。“其所不睹”,看不见的地方要小心,为什么呢?就是曾子在《大学》上讲的“小人闲居为不善”。一个人平常很道德,很严肃,当你一个人在房间里头,都关起来,都看不见的时候,你什么怪相自己都会做得出来,什么事情都会做得出来,这就不是修道人的规范。
修道人“戒慎乎其所不睹”,一个人都看不见的时候,乃至鬼都看不见你的地方,等于平常那个在佛堂里、在教堂里、在孔庙里、在父母的前面、在祖宗的前面,完全是一样,这是修道的行为。所以“戒慎乎其所不睹”,表面和背后完全一样,那还不算数;看见与看不见的地方一致,这是道德的标准、行为的标准。“恐惧乎其所不闻”,恐惧,害怕。你说没有关系,我们骂他两句,不要紧,他听不见;果然别人、第三者是听不见,我们自己(却)违反了自己天性上的道德。即使没有人听见,乃至没有鬼神听见,可是一样要恭敬而严肃,这是行为的标准,也就是一个人有没有教养,教养的标准。中国几千年来文化的教育,《大学》、《中庸》、《诗经》朝这一条路上走。我们过去的教育是如此,这几十年、七八十年变得很厉害。这是讲形上。
但这两句话这样解释就是根据上面“修道之谓教”(来的),“修道之谓教”就是“行”了。假设拿修道来讲,同上一句“天命之谓性”的见道来讲,又不同了。那么,两个字你要注意——“睹”,眼睛看见;“闻”,耳朵听见。他说道在哪里见呢?“戒慎乎其所不睹”,看不见的,见而不见,那个地方是道的体。所以要想见到道的体,“率性之谓道”,真正是自己“天命之谓性”。你如果打起坐来,前面有光,不是道;道是看不见的。看见有光、看见有个佛像、看到了孔子,都不是!道是看不见的,它无形色,也无声音。所以《中庸》最后有交代,“上天之载,无声无臭”,这个本性啊,不可见、不可闻、不可得,它充满宇宙之间,空灵绝顶。所以说,“戒慎乎其所不睹”,一切无所见、见无所见的地方,正是你见到自己本性、悟道的时候。可是一切人修道,总要抓一点东西吧,而且有时候看见什么啊?啊,我看见莲花了,看到菩萨了,看到上帝了,就是习惯性都要看见一个东西或者是道。“天命之谓性”,(这个)“性”不是肉眼可见——不可见处体会这个性命的本来,你就差不多到了。所以“恐惧乎其所不闻”,换句话,你(要)小心、谨慎,有所闻、被声色所扰的不是道,有形可见也不是道。所以你们大家研究佛家《金刚经》也一样,释迦牟尼佛也这样说:“若以色见我,以音声求我,是人行邪道,不能见如来”。那么跟《中庸》一比一样,(只是)两个表达的方法不同。所以不可见、不可闻,“天命之谓性”,本性的境界。我们刚才是进一步解释这两句话是“见道”、“修道”同“行道”,都连起来把它说明了。下面跟着说:
“莫见乎隐,莫显乎微,故君子慎其独也。”
这就是刚才说明的。第一个,道这个东西到底不可见,你说人家明心见性,见个什么?有人说,啊哟,我功夫到了,看到一个亮光,这就是本性了。不是的!那是“相”,着相就不是了。“戒慎乎其所不睹”,看不见,听也听不到,一切耳目所不到处——差不多你可以了解这个道了。“莫见乎隐”,“莫”是不可以、没有。因为你要见道,我们一般人去追求一个道,不管你修儒家、修佛家、修道家,总想追一个道,一般人修道总想得道;“得道”是个名词,得道并不是抓到一个手表一样,总算我偷来了,那个叫得道,世俗把拿到叫得到。真正见道是一切放掉,什么都放下,那个才是见道;同世俗观念(是)两样的、相反的。“莫见乎隐”,我们的习惯,去修道一定找一个隐秘、不可知的隐秘——“隐”就是秘密——都认为道是非常奥秘的,去找那个奥秘,想在奥秘中间去见道——错了!那里见不到的。道在哪里见?——“莫显乎微”,到处都是道,摆在那里明显得很。很精微的道,很明显地摆在这里,处处有道。庄子就提出来,“道在屎溺”,道在哪里?道在大便、小便,厕所里都有道,吃饭也有道,就是生活之间没有哪一处不是道。所以讲“莫见乎隐,莫显乎微,故(所以)君子慎其独也”,也是体和用两个一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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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10-3 23:34:00 | 只看该作者
讲用,讲行为,就跟到上面说,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惧乎其所不闻。”我们修道,不要认为,人看不到的地方、没有人知道,那么可以乱来——不可以!要“君子慎其独也”。单独自己一个人在这里,如对大宾——就是说等于对长上。我们历史上许多有修养的儒家,退朝之后,坐在家里,在书房还穿着朝服,非常严肃。“如对大宾”,像对着皇帝、对着父母一样地讲话、做事情。在历史上好多这样的榜样——过去都是儒家的教育。设想我们当年小时候念书的时候,受到儒家的教育,连夏天都不大随便穿的。那个时候还穿长袍。夏天的时候门口来人,唉哟!请等一等,真对不住啊!赶快穿长袍……一边套一边说:对不起对不起!那么客人一进来:没关系没关系!夏天无君子,夏天无君子嘛!没什么,可以理解!
当然,现在没有关系啦!你不穿短裤不穿内裤出来见客还失礼呢!时代不同了。在过去呢,因为这种教育,“慎其独也”,单独在一起,如面对上帝、面对菩萨、面对祖宗、面对父母那么严肃,这是“形”上。实际上,在见道方面,过去讲过曾子的“慎其独也”,超然之独立,孤零零地存在,那是独。上次我们讲到《大学》也提到,我反复引用、解释这个字。拿文字来解释,儒家这个“慎独”啊,有很多的解释。我们晓得唐代有《十三经注》这本书,宋代的著作也有,清朝有《皇清经解》,合起来《大学》《中庸》注解的书不晓得有多少家,各种文字解释很多,当然都有他的理由。那是拿学问、学理上讲。
这个真讲修道的功夫来讲,就是上次我们提出的禅宗百丈祖师所讲的话,“灵光独燿”,孤零零的,所以有些人修养到达了,[断录]……那么,就是定、静、安的功夫在这里,所以说,见道与修道,开头这几句话,统统告诉我们了,非常简单。那么,我们讲,他这个《中庸》《大学》里头,拿佛家禅宗的话讲,都有直指人心见性成佛的法门,就是这个法门,单刀直入,告诉我们道在哪里,怎么样明心见性?就是那么简单。同时它也包括行为,修道人的行为在哪里,怎么样修?具体怎么样修定?就是根据前面“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所谓见道、修道、行道这个道理来。因此,下面再讲:
“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发而皆中节谓之和。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和也者,天下之达道也。致中和,天地位焉,万物育焉。”
“中节”这个“中”不念中(ZHONG1)了,而是念“中(ZHONG4)”,打靶一样打中了。这里讲,“修道之谓教”,行道、见道的功夫了,做功夫方面,明确告诉我们方法了。他教我们从心理上起,做功夫起修。儒家的修心养性,怎么样修心呢?他说,我们的心理,喜、怒、哀、乐这四种,他把情绪的变化分这四种,喜、怒、哀、乐之未发,没有“中ZHONG4)”,今天也没有人骂你,所以不怒;今天也没有中一百万给你,所以你也没有喜;今天没有伤心的事,所以没有悲哀;今天也没有爱国奖券中了那么高兴,平平淡淡,此心不动。一点都没有喜怒哀乐,喜怒哀乐没有发动的时候,这种情况这种境界叫做“中(ZHONG1)”,中性,道的中性,不动。那么《中庸》叫“中”,佛家叫做“不动地”,各种各样的名称很多了,或者叫“未心定处”等等,等等。《中庸》直接告诉你,喜怒哀乐都没有动,这个叫“中(ZHONG1)”。比如说,我们拿比较来说,大家喜欢流行的禅宗,喜欢用寒山的诗,“我心如秋月,寒潭清皎洁”——太冷了!这个境界太凉了。喜怒哀乐虽然没有动,未免带一点点悲哀的情调,不“中”,还是偏了。后来有个人说:“我心如灯笼,点火内外红”——太热了,未免还是不好。虽然喜怒哀乐未动一些,未免有一点带怒容,太热了,有点光火,还是不“中”。中者,喜怒哀乐没有动,这个境界,只要我们自己在自己内心上随时可以找到“天命之谓性”的这个中庸境界。喜怒哀乐没有动以前、未发动以前,不是没有动噢!快要发动了——“中ZHONG4”是已经发出了作用——还没有发,快要来了,事先知道,没发之谓“中(ZHONG1)”。
但是那么修道的人,一般的修道都认为,修道的人没有喜怒哀乐,一般人的观念里头认为,修道的人一定什么都不生气的,你把他的头、鼻子割掉了倒过来装他也不生气——那叫做泥巴人,不是修道。修道不然!形上讲体,喜怒哀乐未发的,适当有喜怒哀乐,还是个人,但是要发而皆中节,恰到好处。这个叫做“和”。真的不起用,换句话说,喜怒哀乐都不动,在佛家来讲,是小乘罗汉的境界。大乘菩萨的境界是“发而皆中节”,他就能够入世。比如说今天你爸爸妈妈死掉了,你说,因为我修道,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我哭都不哭——你把它压下去,还有情感哪!真的连情感都没有,那这个道这个中庸不必修了,这个是叫做“昏庸”,那不叫做“中庸”。当然,亲生父母过世,或者看到人家遭遇大悲惨的事,掉几颗同情之泪,是应该得很噢!“发而皆中节”。当然,在这里听中庸的时候大家很平淡,一个人一进来“唉呀,我的妈呀!”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哭起来,那就不中庸了,不中节了,疯子。要“发而皆中节”,所以,当为孝子的时候为孝子,当为忠臣的时候为忠臣;出家就是大法师,在家就是大菩萨;做媳妇就像个媳妇,做儿子当然像儿子。当然鼻子像鼻子,眼睛像眼睛,反正样样“中节”了——恰到好处!啊!人生“中节”叫做“和”。
换句话说,“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是体,修道,“天命之谓性”。那么“发而皆中节”就是“率性之谓道”。那么怎么样去修它呢?所谓中,就是这个体;和,就是这个用。所谓“中也者”,那个境界,我们学佛的讲“万缘放下”,万缘当然包括了喜怒哀乐,都放下了,这是中——道体。“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根本的道体。但是得了道不能不起用啊!不起用何必修这个道呢?起用要“发而皆中节”,所以你说古人也辩论啊,修道能不能发怒?尧舜也发怒噢——武王一怒而安天下。这种怒多怒几回蛮好的,天下太平!为什么不可以怒啊?所谓怒目就是金刚——你看佛家的庙子,瞪起眼睛、拿起武器、要吃人,魔王一样的,他也是教化,只好拿这个教化;慈眉就是菩萨。怒目金刚、慈眉菩萨,是喜怒哀乐的变相,都是道之用。所以说,要起用,用到恰到合适的时候,“和也者”,“天下之达道也。”达者,能够用;不能去用,这个道修来干什么?没有用的。
所以,“中”跟“和”,一个“体”,一个“用”。体用要不分,要合起来,体用不分。光用而不能返回道体,那就是普通人,在佛家讲,是绝对的凡夫;光晓得清净就是道、不能起用,在佛家的观念就是罗汉,没有用,死东西。所谓禅宗就骂人“死水不藏龙”,没有用。所以,由体归用、舍用归体、应用自在,佛家叫做“观自在”——观自在菩萨。儒家叫中、和。“致中和,天地位焉,万物育焉。”那境界大了!
体、用,一切无一不在道中;整个的宇宙,一个宇宙的中心,合拢来,天地的这个宇宙,地球在空间的转动,太阳、月亮转动,它因为在这个宇宙之“中”,不偏,永远在这个中心点在转。所以人这个修养,效法这个天地呀,到达这个中和的境界,“天地位焉”,跟天地同位,同一位,所以道家修道成功的人,他也吹这个牛:“宇宙在手”,修道成功了,宇宙抓在自己手里;“万化由心”,一切变化由他的心念一动,就是所谓“神通”。儒家不讲这一套,这些在儒家看来是鬼话,不谈这个,只讲道理。“天地位焉”,就是智慧、神通,无一不自在,本位的,也就是禅宗六祖悟了道以后,“何期自性本自具足,何期自性能生万法”。(这是)“天地位焉”。
“万物育焉。”一切万物一切众生生命的根源,就是这个东西。这个东西在儒家叫“中”、“庸”,他的境界修养到最高的——致中和。那么,我们拿道家的道来讲,这个道家的道就是清虚、上清——道家说:“老子一气化三清”,太清、上清、玉清——整个太清的境界。拿佛家来比方,这就是大涅槃境界,啊!大涅槃的境界,一切圆满,一切归一。所以他说,道是这么一个东西。现在首先告诉我们中庸,中庸的修养。这里附带讲,我们就学术上的研究有个声明,从宋元以后,讲做功夫修养,理学修养,都讲“喜怒哀乐未发之谓中”;但是,在我的观念,《中庸》《大学》百分百地对,没有错;(但你)自己可不要认错了!——喜怒哀乐是情啊!不是心哦!不是念。喜怒哀乐是情。在中国文化里头情跟性两个是分开的。
“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性;喜怒哀乐来,就是修心,没有见性哦!“喜怒哀乐未发之谓中”,讲修心哦、所谓明心哦!拿佛家禅宗讲明心见性那个明心哦!下面这一段“喜怒哀乐未发之谓中,发而皆中节谓之和”一直到“致中和,天地位焉,万物育焉”,是明心哦,不是见性哦!所以中国《礼记》分这个人“性”与“情”,人的情就是感情、情绪,情绪分七种,所以叫七情六欲。七情:喜怒哀惧爱恶欲,这是《礼记》所讲的“七情”。主要的这个四柱,算八字一样的喜怒哀乐四柱,这四种情绪是我们经常动,但是心理的思想,那个“见性”在哪里呢?“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惧乎其所不闻。”那是见性。心,那个性、那个动念,我们思想那个动念怎么来怎么去,看不见的啊!所以老子经常比方它是“隐现莫测”呀!佛也说是这个东西是无所从来也无所去的。那么,为什么儒家的修养侧重于情呢?后世宋明理学家十个有八个,几乎把喜怒哀乐当成是心理作用。这是错误的,大错误!喜怒哀乐(是)情绪哦!这一点,我特别向诸位提出来。
也许我等于常常讲的话,是推翻了古人的。假设早生八九十年,这样上课的话,明天讲话的东西就没有了,哈!就掉了。现在的民主时代,可以把这个学术的错误提出来。这一杆子一打,几千年的人统统一棒子就下去了。他说这是什么道理呢?我们要搞清楚啊!譬如我们一个人,你看有人,我们在座的人大家有这个经验——今天你好好的,突然有个人、有个同学、朋友来看你,你发了很大的脾气,很不高兴。你自己想想很无聊,“他也没有得罪我、来看我,蛮好的么!”嘿,为什么今天情绪很不好?这个情绪里头一定有**(两个字,未听清)那个脾气,怒,很怒!这个情绪是生理来的;理性上想:唉!何苦呢?对人家笑一下也好啊!可那个脸上绷不起来笑诶!那个神经拉不开啊!牙齿都咬紧了,皱眉(怀师做表情,众笑),啊,就是这个样子哦!因为对人家真讨厌吗?没有啊!可自己情绪非常闷。所以喜怒哀乐是“情”,不是性。
但是《中庸》教我们做功夫修养,先把“情”——即所谓变化气质。“情”大部分是属于生理上的、身体的关系——生理上气质变化了,养心养到中和的境界不会不见性。所以,修心不会不见性。所以,修心自然就可以养性。佛家讲明心见性,儒家是修心就养性。所以喜怒哀乐始终培养到和平,永远在和,和就很难了。一天到黑既无欢喜也无悲,很平静,太难了!
正在中午睡午觉睡惯的人,突然中午来个两三个客人,给你拖住了,不能睡午觉,你到三四点钟的时候啊,又想困,又累,又有人家跟你谈话,你那个谈话中间“你好吗?”“哦!”“真好吗?”“差不多哦!”那个眉毛就皱起来了。啊,虽然没有发脾气,已经在里头发怒了。自己对自己发怒,而且大家都有这个经验嘛!我想你们都活到了二十多岁以上,都有这个经验。脸坐着绷下来,一个人都看不见,有时候对自己发脾气的。觉得自己好讨厌!啊,对不对?有没有这个经验?哦,这就是“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惧乎其所不闻”。别人看不见,你自己对自己……有时候想想自己真会悲哀起来。会不会?有这经验吧?如果没有经验要赶紧经验过哦!人生没有这个经验不叫做人生!(一笑)人尤其在单独在一起的时候,你的情绪变化,喜怒哀乐啊,什么柴米油盐酱醋茶,一股拉塌杂烩统统会来,各种情绪。这个道理呀,你的修养,气质变化不了,心性修养之道免谈!都不是。
所以《中庸》是非常切实的一个东西。不管你是学佛、学道、做哪样,所以我以前经常讲,不把《大学》、《中庸》都弄好,你学佛也不成,学道也不成。说起讲《中庸》很有意思,是四十年前的事了。当年在四川到了嘉定五通桥,一班朋友把我接去。那个五通桥你们去过的大概知道,有个竹公滩,长江的里边有个半岛,那也是个很富庶的地方,到了那个地方,大家很高兴:唉呀,你来很好,真的很好!很多四川的朋友在那,就说:我们这里三个月不下雨了,你来这里有什么法子求雨好不好?我说:“好啊!”年轻人,那个时候年轻啊!“难什么难?!”我说我讲经求雨就好了!他说讲什么经?我说讲《中庸》。“啊?!”他们说:“讲《中庸》?那是儒家,可以求雨啊?”我说会啦!他说几天哪?我说,一个礼拜吧!《中庸》一个礼拜讲完,求雨。哈!我话随便乱吹,到底年轻!
后来他们真要我讲《中庸》,唉!我说这下糟了!这个牛吹了,讲一个礼拜下雨,不下雨我还是照讲《中庸》。到了第六天,不下雨,我想这一下,《中庸》完蛋!(众笑)好!结果讲到第六天下午,稀里哗啦一阵大雨下来,我说你看吧,“莫见乎隐,莫显乎微”呦!(众笑)
后来他们四川朋友问:哎,这是个什么法子啊?我说,这是《中庸》法啊!他说是《中庸》哪一法呀?“哎!”我说,“发而皆中节”,我说这叫做砍竹子遇节——我那么讲了,刚刚这一刀砍下,砍那个竹子啊,“蓬”,已经碰到那个节巴了——为什么会下雨噢?我也没有神通,我想大概是大家心跟到《中庸》走,心好一点,人心即天心,可以感动(天)。我说这一下,刚刚这一刀砍得好——它也应该下雨,两个多月不下雨了,该下了嘛!哈!所以叫做“发而皆中节”,我说是碰到那个节了。
啊!笑话归笑话,讲个笑话完了,使大家轻松一点,(从中)了解一个道理。学问之道,需要变化气质,这个气质,啊,换句话说修养之道先把气质变化了,再谈见道。《中庸》的路线就是这个路线。这个路线是基本修养的功夫,从行为道德上入手的。
上面是《中庸》这篇书的大纲要,把见道、修道、行道的总纲都告诉我们了,下面申述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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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10-3 23:34:00 | 只看该作者
上面是《中庸》这篇书的大纲要,把见道、修道、行道的总纲都告诉我们了,下面申述理由:
“仲尼曰:君子中庸,小人反中庸。君子之中庸也,君子而时中;小人之中庸也,小人而无忌惮也。”
可以看出,这一篇书的确是子思著的,子思是孔子的孙子,就是著《大学》的曾子的学生,他引用他祖父孔子的话。孔子号叫“仲尼”,在古人写文章写到自己的父亲、祖父时,不能称名字,但是应该称“号”。现在人就是“爸爸说、爷爷讲”就可以了;古人不可以,古礼必须称“号”。
他引用孔子说,中庸这个境界,就是“道”,体、用俱全的,定个名字叫中庸。而君子的中庸等于佛家讲“菩提”,或叫“般若”等等名称。什么名称都没有关系,这都是代号。君子之道——中庸,随时都在道中行。小人与君子相反的——普通人,佛家叫做凡夫——反中庸,违背了道,一切行为、修养同道相违背。
那么,他下面解释理由,怎么叫“君子中庸,小人反中庸”?他说,“君子之中庸也,君子而时中”。真正一个明道、见道、悟道、修道的人,随时随地都在道中行;等于学佛的人讲,随时随地都在定中,都在那个境界里头。“小人之中庸”呢,小人怎么样反中庸呢?无所忌惮,没有一种正的心理,没有严肃自己的心理。等于我们用禅宗的话来说,达摩祖师讲禅宗:“一念回机,便同本得。”那么说君子随时念念回机;小人呢?念念放肆。我们现在很少用这句话骂人,我们小的时候、年轻的时候读书,老师们看我们调皮:“你这个人好放肆啊!”那个时候听到放肆啊,就很严重了!晓得骂得很厉害!放开了、肆无忌惮,这叫放肆,现在这些年来,我也没有听到老辈子骂过这句话了。而且我们假设骂年轻学生:你好放肆哦!年轻学生还不懂呢,以为“放肆”是数学的名词,四加一就是五了,那搞不清楚了,哈!所以叫做放三都不放了。肆无忌惮就是放肆,就是放逸,非常过分地自由,就是肆无忌惮,不能尊重。直引孔子的话,说明中庸的重要。下面又是孔子的话:
“子曰(又是孔子的话):中庸其至矣乎!民鲜能久矣。”
在孔子当时就已经有这个感叹,道——完了!中国文化这个道啊,完了!啊,已经衰败到了极点!民,一般人,“鲜能久矣”,很少能够懂得这个道理。懂得这个明心见性、修心养性这个道理的,没有了。这是引用孔子对中庸的感叹。
“子曰:道之不行也,我知之矣:知者过之,愚者不及也。道之不明也,我知之矣:贤者过之;不肖者不及也。人莫不饮食也,鲜能知味也。”
一节一节地引用孔子的感叹。孔子说,为什么人个个都想求道、修道,但不能得道?孔子说,我现在懂了!这大概是孔子晚年的经验来讲的。为什么一般人修道而不能成道不能得道呢?聪明人太过头了,“知者过之”,聪明人太聪明了,超过头了。得道很平常,聪明人超过头了。聪明人往往找“道”,像我们大家都有这个经验,有时手里拿着帽子找帽子,拿着钥匙,“我的钥匙掉了!”找了半天,哦!在这里!“知者过之”——拿着钥匙找钥匙。禅宗里头讲,“骑牛觅牛”。骑在牛背上,说,“我的牛找不到了!”去找牛去了。
说“知者过之”,聪明人太过了,所以不能成道,不能悟道。尤其现在人,学禅、学道,学这些,太过了。一定认为有个秘诀。像有些人说,“唉!老师都不理我,老师不肯跟我讲啊!”好象讲了他就懂了。结果给他讲死了,越讲越糊涂;这是“知者过之”。
“愚者不及”,笨的又太笨了,够不到。所以不能“中庸”,恰到好处做不到。要么学问太好了的人不能成道,像我经常感觉到,佛家叫做“所知障”,学问越好、佛学越懂得高,越永远不会成功。只能讲讲经、讲讲佛学。你说因此我不念经,也不学佛,好不好呢?“愚者不及也”,你就不会懂。所以中庸之难,恰到好处真难!这个同我们大家做菜一样,不咸又不淡,那真不容易呀!
孔子又说,重复地赞叹:道——后世这个道为什么不明了呢?他说我知道了,“贤者过之,不肖者不及也”。“贤”与“不肖”,是古代两个代号。贤——有道德的人,有学问有道德谓之贤人。不肖——看不起学问,不守道德谓之不肖。什么叫不肖呢?——不像样的。所以我们写信,我们小的时候,现在我们给父母写信也是,“不肖子”,是这个不肖哦!有些人写不“孝”,孝顺的孝,错了!为什么写给爸爸妈妈自己是个不肖子啊?就是说,父母很高明,我不像你,不像我父亲的儿子,也不像我妈妈的女儿;我太混蛋了,太不像了,不是个东西,就是——不像样!所以叫不肖。不肖是这个不肖,啊!所以有道德聪明的人啊,他把那个道德看得太严重了,把道又看得太严重了,装模作样。所以像佛家到了宋朝,那个禅宗流行、那个戒律流行、那个唯识流行,每一个法师出来那法师一身都是“法”!有一个人看不惯了——济颠和尚,干脆来一个(疯颠),打破了这些形式,他是为了打破宋朝时代那个理学那个严肃的气氛,这就是为什么济颠和尚疯疯颠颠。(他是为了)打破当时“贤者过之”这个毛病。
但是到了明朝的末年,王阳明看历史上那个禅学的末年,再加上明朝末年很多了,很多的人,所谓李卓吾啊——就是厚黑教主李宗吾的老祖宗,玄中郞啊,一路下来,什么冯梦龙啊,到达清初的金圣叹啊……都是第一流聪明,个个都说有道,个个都很高明,可是统统变成不肖,都不像。所以呀,到明朝的末年,文化史上骂,“圣人满街走,贤人多如狗”。每个都是圣贤,个个打了几天坐,打一个七,马上都可以有禅了!都那么不得了,啊!这就是“不肖者不及也”。
所以贤与不肖,同智与愚两个差别:智与愚是讲人的智慧,拿现在讲,这个小孩子的智商。太高明了的智商,修道修不成功,只能去学科学,或者是去搞一样专长;修道用不着,聪明用不上。太笨了,那也实在不行。所以像我们大家很多年轻人拼命想学道的,据我所知很多人,都是太聪明了。所以学道很难!
贤与不肖是讲道德行为,有些人拼命讲戒,守戒啊,讲道德行为啊,道德行为太过了,也是不中节了。把它加上,也不是。那么你吊儿郞当太过头了,你看我说济颠和尚很好,那济颠和尚最好来扶鸾了,现在到处都是济公壇,济公活佛来了。很多的人问真的是济公不是?我说你管他真的不真的,你就是疯疯颠颠像个济公差不多嘛,你不疯颠还去扶鸾干什么?!啊,济颠和尚再吃饱了饭也没有这么多空,还跑来跟你扶鸾呢!啊,就是说“不肖者不及也”。
“人莫不饮食也,鲜能知味也。”
孔子的感叹:学道很简单,吃干饭一样,世界上人人都吃饭,没有一个人懂得吃饭。孔子就讲了这句话,古文就是“人莫不饮食也,鲜能知味也。”一般人吃饭都是匆匆忙忙把饭吞进去,装到肚子里,算吃了一顿,没有晓得饭是什么味道。馒头面粉是什么味道都不知道。
所以我经常说啊,人长得呀,上帝造人太忙了,很多东西造得不对!把这个嘴巴造在头顶上,拿一碗饭一倒,就吃完了,呵,嚼都不必嚼,何必长在这里慢慢吃,啊!鼻子把它倒过来一长,筷子这么一插,就可以了;眉毛长在指头上,牙刷都不要买了(众笑)!都是长错了!这个道理啊,孔子也说过这个,他文字很严肃,意思当时讲得也很清楚。他说,修道为什么不成功啊?等于人吃饭一样,个个在吃饭,个个不晓得饭的味道。换句话说,每一个人生命本身都有道,自己找不到道。那么可怜!
“子曰:道其不行矣夫!”
拿现在话翻,孔子就说,唉呀,算喽!这个事情不行了!不行就是不行!就是孔子不想传道了。他说这个不行了,道行不开了。那么,跟到下来,他(子思)引用孔子讲,这个道的作用、行为:
“子曰:舜其大知也与!舜好问而好察迩言;隐恶而扬善;执其两端,用其中于民。其斯以为舜乎!”
知,就是智慧的智。那么,儒家的标榜有道的人,叫圣人;佛家就标榜叫佛了,超出人世间。儒家有道的人,有道就有用。道而不能用,偏道了!就只能当当教主了。中国文化的“道”同各国文化的“道”不同,得道的人能对人类社会有贡献;没有贡献、功德不圆满,不是道。其实呢,佛家也是一样,佛也提倡大乘道,真悟了道的对人类社会对众生有贡献。所以儒家标榜的道,尧、舜都是得道的人,悟道、修道成功了,所以中国历史上尧活了一百多岁,他那个临死的时候,等于佛家讲的涅槃,安祥而去。舜跟禹两个都活到一百多岁,走的时候都是没有结论的呦!怎么没有结论?成仙了。舜走的时候,说舜究竟死在哪里?不可知啊!
那么中国的这个老祖宗黄帝,历史上写他是活龙活现的。白天在鼎湖,就是黄山上,天上下来一个交通工具——一条龙,骑龙而去。跟他的左右大臣,文官武将、所有他的干部一起带走了。所以有许多人,个子小一点,就攀这个龙须,没有地方挂了,就挂在龙的胡子上,到了半空中啊,掉下来了,所以有好几个人都掉下来了,啊!彭祖我们晓得活了一百多年,就是在黄帝时候啊,抓到那个龙的胡子,大概那个胡子太短了,半空中掉下来,所以后来等了八百多年,才成仙再走的。好多啊,都是黄帝时候的。中国历史报告舜、禹都是入于《神仙传》中人,都得道了。那么,这些故事啊,只能做神话看了,因为实在很难懂!
现在孔子不从这一面讲,只从人道修道、见道、教化之道讲。他说舜当然得道了,大智慧成就的,“舜其大知也与!”大智慧成就拿佛家来讲就是大般若,般若成就就是菩萨就是佛了。但是他说,舜的行为是什么呢?
“舜好问而好察迩言。”
第一个修养我们就做不到,拿行为来讲。舜是在八九十岁的人,老皇帝尧还没有让位给他,还在,那个时候尧一百多岁,不管事了,大部分已经叫他管,不过没有正式地交接。舜已经是等于当传位的皇帝。但是他每件事情都很明白,自己很清楚,还要向不如他的人请教一下。好问——谦虚、请教,多请教,就是好问。并不是什么事情都问。比如看你正忙着买一个红薯:哎,你这个红薯是哪里买的呀?新竹的?还是台南的呀?几毛钱一斤啊?……那就是罗嗦了!他不是这个好问。谦虚能够下问。“好察迩言”,迩言就是近的话,那如果照文字这样解释舜不是圣人。因为你们晓得吧?你们年轻人不读历史,读了历史就知道,历代那些个坏皇帝都犯这个毛病,坏的皇帝最喜欢问,好问,都很聪明。
比如我们大家晓得南唐李后主,你们年轻人最喜欢他的“车如流水马如龙,花月正春风”,那个词作得好,诗作得好,那是没有话讲!(他)就是有这个毛病,小事情绝对的聪明,大事情糊涂透顶!文章作得好极了;政治是一窍不通,军事更不懂。所以后来给曹彬一抓,他只好来投降啊!曹彬打下到江南来,曹彬当大元帅,那个潘美当副元帅。曹彬故意在南京城外,坐在船上,架一个跳板:叫李后主来见我吧!啊,他叫他名字哦,皇帝投降了。李后主上那个船,过那个跳板,木头一跳啊,吓死了!不敢走。曹彬站在船头迎接他:辛苦了啊!派两个副官:你们扶他一下。把他扶过来了。谈了以后曹彬到底很仁厚,就吩咐他,他说:你呀,你宫里头,家里一共有多少人啊?他(李后主)说兄弟姊妹连宫女等等有三百人。曹彬说,你都收拾都带着,都带了跟我到洛阳去,去见宋朝皇帝。曹彬最后告诉他:你这样,我限你三天,把东西都收拾好,我们一起走,现在请你上岸去收拾去,回宫去收拾行李,当俘虏嘛。又吩咐他一句话:到了那一边你就不是皇帝了,用啊、钱啊,都不方便哦!能够多带你就多带吧!换句话说,那个时候你外汇呀什么都没有喽,你能够走私你就藏一点吧!把他送走了。潘美这个副总司令就向元帅曹彬报告:这是个犯人,你怎么把他放走了呢?他逃掉怎么办啊?我们两个怎么办?曹彬说,你怎么搞的?他上一个跳板都吓得那个发疯,他还敢逃?!他逃不了的,决不逃!就把他看得那么准。但是李后主他平常啊,好问,什么事情都好问;好察迩言——迩言,旁边的人的话;老张跟他讲,老李不对;老周跟他讲,老王不对;宰相跟他讲元帅不对;元帅跟他讲……他都听,这个时候都听——(他有这个毛病)。所以“好问而好察迩言”不是这样解释的啊!这是告诉大家不要解错了。
“好问”,以能问于不能;自己知道,还向不知的人请教一下:哎!你看看究竟怎么样?就是谦虚。怎么“好察迩言”?最浅近的话,一个没有读过书的人随便讲一句话他也有大道理,你不要轻视了他。道在哪里?道不一定(只)在《大般若经》、《金刚经》上讲,菜市场里头很多人(也)都在说道,都在传道!我经常说,小心啊!留意啊!——这就是修道啊!哎,沉得住气呦!——那就是做功夫的话。你懂了就是修道,这就是“迩言”,最浅近的话就是道!我们为什么功夫做不好——沉不住气,气浮起来了。所以这就是道啊!这就是好察迩言。这是一个。
第二个,“隐恶而扬善”。我们这句话,中国文化的这句话讲做人的道德,对于朋友之间、社会之间、对于别人的事情,坏的,知道了,算了!都把它丢掉了;对于人家一点好的,某人的好处,要特别表扬。朋友之间,碰到某人问到他:某某人怎么样?虽然很讨厌他,你都要想他哪一点好,没有不好,你就说,哎!他那个鼻子长得好端正诶!也有一点好嘛!总有一点好。鼻子不好,那个牙齿也都掉了,哎,那个牙科给他镶得好好呦!你总抓一点好的来讲讲嘛!可是人同人啊,专门喜欢攻击,讲人家坏的。这是行为道德,几千年来如此。当然这个道德也有坏处,啊,看在哪一方面用,做人应该是隐恶而扬善。
有时候对坏人对敌人就不可以这样了,这就是上面有一句话:“舜其大知也与!”做善事要大智慧做的,不是乱讲的。哎,你说因为隐恶而扬善,某某党坏透了,哎,我们总要想着某某党的好话讲讲,那就错了(众笑)!那就没得智慧了!对坏人也是如此啊!这是行为道德方面。
那么做功夫方面呢?隐恶而扬善,怎么叫(隐恶而扬善呢)?坏念头立刻要丢掉,善念要培养出来。所以慈悲,我们大家学佛的人都讲慈悲,昨天晚上很多同学讨论,几个人真培养出慈悲心来?没有啊!那都是些“糍粑心”哪!糍粑就是台湾话叫“麻鸡”了,大陆上叫糍粑。啊,哪里有真慈悲心哪?都是“麻鸡心”哪(众笑)!啊,“糍粑心”,不是慈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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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10-3 23:35:00 | 只看该作者

第二辑

但是不能绝对说反派的绝对不对,也不能说正派的绝对对,看两个的意见综合了用其中,致中和天地位焉 ,用其中也。那么后世解释用其中就是模棱两可。你说的:左边跟你说对不对?差不多。右边跟你说怎么样?大概是那个样子。那么大概的差不多,你怎么办?我看看在说吧。那就不是中庸了,可是后世解释中庸都把那个:在说吧 偷一下。所以,那就变成汤圆了,不是中庸了。中庸之道有裁定的作用,正反的意思,正中有反,反中有正,它裁定。执其两端用其中于民 。所以,这个执并不一定是讲大舜坚执两端,因为两端偏见的人都是很坚执自己的意见,这个执是执两边的偏见,各有执着的。 那么善于用其中就是至中和了,他把人家的执着,并不让你把执着的意见完全放弃,那是不可能,那不是中庸,即使你完全不对的意见太坚执了,也有他的需要与他的道理,给你保留了一点点,达到你,满足你的需要再来改正你,这是舜。

    所以,研究历史,看舜的用人,做事,他的确处理是这样处理。那所以看,非常高明,高明到极点。 舜其大知也与!一个种田出身的,甚至种田,干过陶器,打过鱼,他真不想当皇帝,后来逼得没得办法,尧实在找不到人继承位子了,几次邀请他,他就逃,逃得没得办法再逃,只好请他上去。所以,执跟用两个道理是这样说。那么,因此孔子赞他一句话:其斯以为舜乎!像我们后世赞叹,历史上:舜,万岁,万岁,万万岁!孔子最高的赞叹:这就是叫做舜,舜就是这样叫做舜。你说舜是佛,舜是上帝,舜是圣人,都不能代表他,你说某人同佛一样,不过是同佛样,某人同菩萨一样, 同菩萨样。他舜就是舜,最高的赞叹。 最高的赞叹:某人就是某人!因为每个人各有千秋,这个千秋的本样,并不需要跟谁去学。所以说,我像诸葛亮,我像关公,你不过像而已,不是关公,不是诸葛亮。你说我是谁?我就是我。他有他的千秋,我有我的千秋。孔子赞叹舜这句话赞叹到了极点 其斯以为舜乎!这个叫做舜!所以,叫他圣人都是多余的,这句赞叹他的话赞叹到了极点。因此,就是讲中庸的用。

    子曰:人皆曰[予知]驱而纳诸罟攫陷井之中,而莫之知辟也。人皆曰[予知],择乎中庸,而不能期月守也。孔子自己对于修道上的感叹。孔子说,有一天,讲他自己,说:别人都讲我很有学问,很有智慧,其实我是天下大笨蛋一个,有人骗我,把我骗到陷井里头去了,把我活埋了,乃至把网子把我套起来,我都不会晓得逃避,我有什么聪明。孔子这个话很深的感叹。如果研究孔子一生的历史,他是有这个遭遇,你不要看他周游列国自己到处跑,有好几个国家都是人家硬弄去的,他明知道是陷井,因为他是个菩萨心肠,救世心肠,圣人的心肠,陷井我要跳,苦海我要跳,这就是菩萨的心肠。苦海跳下去又苦又有咸味的,有什么好跳呀?那你太聪明了。所以,孔子说:别人都讲我很聪明,其实我很笨,你怎么样骗我,我都信,但我不会晓得逃避。你仔细研究一下,这一句话我们要效法。所以,修道的人就是这样,苦难的地方我才来,不苦难的地方要你去干什么?谁不想享受呀,拿菩萨来说,大菩萨的心肠,大圣人都在救世,苦难的事情我来。所以,他不知道回避。孔子讲反面的文章,换别人讲,都说我聪明,你们看看,我哪里聪明,每次都上当,不会晓得逃避,这是讲他的行为。这个行为你懂了,反表衬达出来这个圣人之道,可以牺牲自己,救世为人,救人,这是一个行为上的目的。

    第二讲修道就困难,人皆曰《予知》,孔子说,别人都讲我智慧高明,择乎中庸,而不能期月守也。他说我的中庸境界,想把它定住一个月都做不到。等于有些人说,我要打坐修道100天,20几天就垮掉了,做不到。这还是讲身体呢,你那个境界,有些人说我得了那个道,你得了?三天就跑掉了,睡一觉那个道就已经跑掉了。期月守也, 一个月,他说能够一个月都在这个境界里头。所以,孔子对于他的第一学生颜回赞叹的不得了,大概颜回三个月都在仁的境界,都在这个定境中不变。所以,他喜欢这个学生喜欢的不得了。其实,孔子谦虚的话,没有说一个月都保守不住,那孔子就叫倥子了,那就不叫孔子了。他是拿自己极谦虚为别人做榜样,说明这个道理,修道行道之困难。所以,他下面又赞叹他的第一学生,他最喜欢的学生颜回,子曰:回之为人也,择乎中庸,得一善,则拳拳服膺,而弗失之矣。他说颜回呀,那真是不得了。孔子有时候跟同学两个讲话,与子贡两个在论语上讲,有一天大概坐在那里喝喝茶,不晓得他抽不抽烟,正在那时悠哉悠哉,子贡过来了,他说:子贡呀 汝与回也孰愈?  你看看你与颜回两个比较那个行?子贡说:老师,你不要乱讲。颜回呀,听了你的话,问一而知十,你就告诉他一句,下面十分他都懂了。我吗,问一而知三。他也实在不客气,讲真话。你给我讲一点,三分我都懂了,四分就不懂。可见子贡也真不得了,问一知三呀。我们有些人呀,你告诉他,教十还不懂一呢。所以,子贡也很了不起。孔子听了子贡那么讲,怎么说,弗如也,吾与汝弗如也 他说你讲得对,不要说你不及他,我都不及他。孔子这个教育家,对一个得意的学生赞叹。当然颜回有他的道理,他这里讲,回之为人也, 颜回的修道德,修道做人 择乎中庸 ,随时在这个中庸的境界里。择:为什么叫择,决择,就是这点不对了,超过了,今天不对,这个境界太高了太矮了都不对。择乎中庸 随时决择,,定在这个境界里。得一善, 而且他的行为,不管人家讲一件事,不管人家讲这样做是对的,是对的他马上改。拳拳服膺 拳是形容词,拳拳就是二个拳头叫做拳。拳头捏起来干什么?抓东西吗,是抓住的意思。所以,中文经常有拳拳服膺, 这句话通用的。你看为什么拳拳?想打拳?那不是打痛了。拳就是抓,现在讲把握。服膺,膺就是胸中,心中。颜回他说,他认为对的,真正选择了后,要证到这个境界,要定住,定在这个境界上,他就把握的很牢。可见心中随时在这个境界,永远掉不了,绝不会掉了。像我们大家有些同学们有时候打坐一样,有时很不错,你看他来,吱牙咧嘴的,牙齿一咧出来就晓得昨天境界坐的不错,第二天来愁眉苦脸的样子,不到几个钟头。孔子还保持一个月,我们十二个钟头也保持不了。他说颜回永远不掉,孔子赞叹颜回。他为什么?也就是给我们后世做榜样,行为的修行,或是见道的修行,要这样。有些人你把他拼命教一顿,骂一顿,改个三分钟就好了,第四分钟又走样了,他的样子又变相出来了,没有用。所以,得一善而拳拳服膺 啊,此所谓圣贤境界,修道人的境界。

    子曰:天下国家可均也, 爵禄可辞也,白刃可蹈也,中庸不可能也。这是讲修道之难。这几句话连着都是引用孔子的话,说修道之难,行道之难。他说国家天下政治之难,这里有一句话是政治哲学,国家,天下,政治,什么难?均匀难。所以,我们三民主义国父的思想,平均地权,平均资本,都是均。生活财富一切的褔利,享受,能不能平等均匀最难。如果人人满足,都均匀了,天下太平了。均之难。但是,治天下国家有如此之难,他说虽然难,也不难,可以做到。孔子说也可以做到。爵禄可辞也,爵位,历史上封诸侯,封王,皇帝叫万岁,封你当九千岁那还得了,就是说封王,功名富贵,做官,地位到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在过去历史上,很多人走掉,逃掉,决不要。尤其是我们上古时代,尧舜的时代,好几个人皇帝不肯当,许由,常复,还有好几个。你看尧去找许由,请他当皇帝,许由把尧说了一顿,他说:你什么事情不找我,这样的坏事情找我去,赶快把他赶跑了,自己跑到流水边上,山里头当隐士,去洗耳朵,耳朵听脏了。他那个朋友常复,当隐士放牛,正拉牛来喝水:老许你干什么?你今天不洗头发洗耳朵?他说:今天耳朵听一个人讲话听得好脏,来洗一下。什么 ?尧来找我。他找你干什么?他说年纪大了国家交不下去,让我来当皇帝,这不就是脏死了。所以,我来这里洗一洗。常复说:老许你这个家伙真混蛋,你晓得这个地方的水,我牛要喝的,你把我这个水洗脏了,我牛都不能喝,把牛就拉走了,不喝这个水。这些都是我们历史上有名的,这些高士,这些故事。印度文化里头都很难找出来这样的。所以,爵禄可辞也 宁愿不干。中国这一方面的隐士,好像我们有一位同学写博士论文就是写这一面,写这个隐士的哲学,拿博士的学位。孔子说,这还可以办,换句话,看到钱不要,看到地位、官不想做,什么都不要,这还做得到。第三种 白刃可蹈也 危险的地方,看到刀在那里,炸弹在那里,这一脚下去自己就炸死了,有勇气踏过去了,都做的到。换句话这些勇气,大智,大仁,天下可均也是大仁;爵禄可辞也是大智;白刃可蹈也是大勇;这三句话代表这个精神,要特别注意。大仁大智大勇都做得到,唯有什么做不到?得道很难。所以,佛家说:学佛乃大丈夫,非帝王将相之所能为。 大智大仁大勇可以当帝王,不一定能够成道,中庸不可能也 就有那么严重。所以,我们很多同学想到这里打坐学禅,你看看你有没有当帝王的材质,是不是爵禄可辞也,大概美钞给你摆个五百万在前面,你坐住坐不住?那就坐不住了。要爵禄可辞也,白刃可蹈也以这样的精神,不一定能够入道 ,中庸不可能也 修道之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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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10-3 23:36:00 | 只看该作者
上次讲到 天下国家可均也;爵禄可辞也;白刃可蹈也,中庸不可能也。说明学问修养,一个学者达到中庸的,内养的,内学的境界,必须要智仁勇兼备。因此,引出来一个问题,这个问题光看他的原文,是个非常值得注意的问题。原文是 子路问强 子路提出一个问题来,什么叫强?也可以说强(jiàng),我们这个中国字“强”,个性很强(JIANG)也是这个字,不过读音不同。强就是勇的意思,有勇气,壮大。比如现在报纸上经常说,某某是哪一样的强人,不过我有时经常把它念成强  (jiàng)人,非常强(jiàng),但报纸上实际上是强人。孔子答复的问题,子路提出来什么叫做强?孔子的答复:南方之强与,北方之强与,抑而强与?孔子就问他:你问这个问题的意思,是说北方人强的个性?还是南方人的个性?还是说 抑而强与, 整个问题什么叫做强这个原则?强的这个原则,定义。他说换句话说有三种分析的讲法,孔子说:宽柔以教,不报无道,南方之强也,君子居之。对人宽厚的,温柔的,重于文教的,注重在教化,不报无道 别人不对的地方,无道,就是非常不对不合理,可以宽容他,原谅他,并不马上采取报复,不立刻报复。这是南方人个性的一种特色 南方之强与,君子居之。比较有教养的这一班人都出在这个地方,在南方的多一点。衽金革 这人衽字古书的解释就是席子,睡的席子。实际上衽也可以解释睡的席子,披在身上挂的披掛。金革,革就是皮做的,比如我们的皮鞋,古文上也称革履。开始皮鞋来,我们几十年前可以看到写,某某青年西装革履,就是穿的西装穿的皮鞋。金革,在古代武士的盔甲,皮做的,重要地方套上铁片防身的。比如唱京戏的,我们都看到胸口有个亮亮的铜片铁片是护身镜,这个地方是最怕别人打的,尤其是弓矛的时代,有时候长武器一下到这里来,有个铁镜在这里防的很好的,保护胸部的。就是说喜欢争斗,喜欢打斗,非常武士的盔甲,死而不厌,死了无所谓,脾气一来了,打死了算了,北方之强也,这是北方人的个性。而强者居之,我认为这个字可以念成强(jiàng)者居之。个性特别的。这是两个南北的地方个性不同,以南北来分界限。故君子和而不流, 了解了南北两方面的地方性,民族性,他说,所以,受过真正文化教养的人,那么真正的强,真正的大勇在什么地方,和而不流。同老子的观念一样,和光而同尘。非常能够适应环境,适应一切人。适应是适应,可是自己有他的人格,有他的气节,有他的立场,决不跟人家随便,随流逐波变去走。所以,和而不流强哉矫,能够做到 和而不流 真正够得上真正的强,顶天立地,是个强人。中立而不倚, 另一种呢,可以做到和而不流是一种做法,一种人生处事的态度。可和而不流,要和几乎会流。要和的人往往就变成,我们经常骂人:某人是个汤圆。汤圆者,那就很滑,很圆滑,不着边际也不得罪人。“你说对不对呀?”“差不多,大概是这样子”“你说某人好不好?”“还不错呀”“那么某人真不对吗?”“也不见得吧”,反正不给你下定义,那么慢慢的习惯了,就变成汤圆了。几十年前在军阀的时代,有个老军阀,我们老一辈的人都讲他,某某人的个性是个水晶汤圆。那就很历害了,水晶,透明的,晶莹得很。可是对人的态度非常和蔼,不着边际。所以,和而不流已经很难,这是一种典型。要和而真正不流才够得上顶天立地的人。另一种典型 中立而不倚强哉矫 ,做人做事,有他的修养,有他的人格标准,有他自我的中心。任何事情不着偏向,非常理性,所谓中流砥柱,站在那里屹然而不动,不偏向于哪一面,也不随便跟人家的意见而跑,强哉矫 而且很好。还有一种 国有道,不变塞焉;强哉矫。国无道,至死不变,强哉矫 ,这两种表面上看,为什么文字上一定把他分开,好几层文字可以构成一条,一个赞叹之词 强哉矫就够了,可他把它分开?我们往往念书文字很容易看懂,不加思想就被文字骗过去。他又不同,有一个典型,国家有道,社会安定,天下太平,一切都好不变塞焉 ,怎么叫不变塞呢?在安定的社会,安定久了的时候,会得安逸,享受,清闲,把自己变坏了。所以,我们看自己过去的历史,许多安定的时代,怎么样话说天下大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平安久了会乱呢,变塞。所以,一个国家,民族,到了经济社会安定,天下太平是非常可怕的。所以,孟子说:无敌国外患者,国恒亡。一个社会没有别的刺激了,人的享福惰性来了,是非常糟糕的事。国有道而不变塞,在富贵中,假使一个人得意了,能够不忘本,还是书生本色,英雄本色。比如,像我们晓得跟我们相隔年代最近,可以说近代,也可以勉强算作现代里头的,曾国番,功业,文章,样样都到了很好,不能说到了极点,几乎到了极点,但是始终保持乡土的气味,自己不变,我来自于乡间,还是一个乡巴佬,就是不变塞也,强者象。另一种 国无道,至死不变,就是一个社会到达紊乱的时候,一个时代到达紊乱的时候,一般人都喜欢趁火打劫的,有机会。而时代越乱,社会越变得坏,年青人越搞得眼光短了,越注重现实,不注重现实很难生活,注重现实随波逐流,跟着下去了。所以,国无道,自己有人格思想的中心,自己站得非常端正至死而不变,这个才是真正的强。他分析了很多强,那么我们现在讨论这一点,文字上了解了,下面孔子所讲:和而不流;中立而不倚;国有道不变塞焉;国无道至死不变,这四种典型,此所谓真正强。一个人做到如此,真正是大丈夫顶天立地,完成了一个人。过去的教育,我们几千年的教育,完全一个人格,人格就是这样,这四种典型。那么,我们把这四种典型结合历史上,找过去的人物就非常多,不过现在我们大家学校念历史,只念一个纲要,很少真正去研究一个历史的内容,那历史上这一类的人物是非常非常多的。前面是文化的强,真正一个人格完成的教育。前面提到最有趣的南方之强和北方之强,我们也都晓得,南方人北方人个性的确不同。比如,这一节书正碰到一个问题,我们到了台湾三十多年来,开始一来,哪里人?外省人?本省人?看起来界限很分明,再碰到外省人,哪里人?山东人。北方人骂我们南方人:南蛮子,南方人一听:北方人,侉子。听到四川人:川老鼠,耗子。湖南人:湖南骡子。江西人:江西老表。湖北人:湖北九头鸟。各种地方到处都有个外号,江西人碰到洛汀人:洛汀人老遢。老遢很难听,讲不出那个味道。反正各地,没有一个地方,广东人,我们去了以后包括台湾人都在内到了广东:外江佬。到了四川:脚底人。我们都是他脚底的,四川很高都在他脚底。这是个大问题,什么问题?中华民族很有趣味的问题,这个民族吃饱了饭没有事,只要坐在那里,一个乡村邻居的,隔一条河,前岸的同后岸的人就不同,他是前岸的,我们后岸的。东边同西边的不同。吃饱了饭没有事,专门闹家务的。但是有一点,中华民族不同,吃饱了没有事闹的好玩,等于大家兄弟姐妹打架,没有事情都找来吵吵嘴,才能够过这个日子,不然一天到晚很闷。真到了一个国家,民族碰到大事的时候,这些问题都放弃了,根本没有这回事。尤其到了国外一碰到:日本人?中国人?中国人,好呀,同乡到我家里去。这些问题,但是你说没有问题,现在一个资料明显的反映出,春秋战国时,已经南方人北方人不同,是有不同。那么你在看这个民族,这就是个大问题,要写一篇专述,博士论文起码要写好几集。历代历史上用人,山东出将,山西出相。比如,史记上司马迁写的:“秦晋多士,秦晋之人多奸诈”懦弱家都出在秦晋,那个时候,春秋战国的时候。这个话不能拿到现在来说。这一路下来,每一个时代都在闹这个问题,一直到了宋朝非常明显的,宋太祖赵匡胤立了一个碑,不准打开看,哪个儿子就位当皇帝才可以打开看:不准用南人为宰相。南方人不准当宰相,这是什么理由?那很严重,南人为宰相是不许可的。结果宋朝第一个南人当宰相,江西人:王安石,历史上看,开始使天下乱了。这是赵匡胤哪个和尚教他的,哪个道士教他的不知道。所以,中国历史几乎成一个定理,北方人,黄河人,中原一带的人主持一件事情,南方人为辅助,天下太平。南方人味道就两样了,文化思想绝对高明。你看老子,庄子,禅宗,历来都出在南方,大部份,十份之八九。思想文化,聪明绝顶。那个宽容大度,稳重气派,包容万象,就南方不及北方了。详细的分起来,各地都有个性。所以,一路下来,你看满清入关三百年,闹了半天学术上,政治上,就是南北之争。从康熙以后一直到了光绪时代,始终是南方的学者,与北方的学者形成了两个大壁垒。但是,以满清三百多年的政治与文化,北方的当政,南方的做做名仕,做做诗,名气很大,不主政,天下都太平。到乾隆、嘉庆、咸丰以后,南方人的力量起来了,天下要乱了,几乎是呆定的。后来清朝的初年,有一位学者,那是一位,真是天下之仕:顾亭林,他写了一部书《天下郡国利病书》,这一部大书。它是讲经世实用之术。顾祖禹做了一部《读史方舆纪要》,把中国历史地理配合起来,研究这个国家,将来也留给后人,你要想如何建国,如何使这个国家民族富强,这两部书不能不读。一个是顾亭林的《天下郡国利病书》,还有顾祖禹的《读史方舆纪要》。所以,我们年青的时候,这两部书必读,必保存,叫做二顾全书。老古文化公司出版社,很想出这样一部书,各地都去亲自看过,调查各地他的民族性,地方性,有他的性格。第二个问题,人为什么形成一个性格呢?这研究起来很妙,人同植物,同动物,同矿物,人也是物。所以,叫人物,硬有不同。说哪一省哪一地区比较出漂亮的人物,清秀就是清秀,粗犷就是粗犷。粗犷有粗犷的气派,清秀有清秀的味道,味道跟气派两样。味道只可以看看,气派那硬是可以做一点事情。因此,相法上也讲,看相的说南人北相,或者北人南相,那都是大贵人,都是了不起。这个道理就是说南北的个性,东西的个性,甚至于说每个地区,每个人的个性。比如人,本省,我也是书读多了,种书毒,到了本省我也问,这里南方人同北方人不同?我以前来的那些本省老头子,现在活的话都九十多了,他说:有呀,南部看北部看不起的,南部的人看北部的人害怕,北部人好厉害,好狡滑。北部的人看文山区最可怕了,文山区就是现在新店一带,又不同。我说:哪里最好呢?南部一带嘉义,不过日本人又看不起嘉义,日本人叫嘉义人:脏话。那什么道理?抗日的英雄,日本人统治的时候,跟日本人抵抗死的最多,就是脏话嘉义人最多。就是这么一点地方,也是东南西北地区个性不同。所以,我受了本省这些老朋友的教育,大致看这些同学的面孔个性,十个不离七八个我都问对了。根据于此,就会知道个性不同。南方之强也,强的狡猾。这么个小地方研究这个方位呀,对人的个性不同,甚至于长相还有特别之处。所以,因此,人物,几乎同物理是一样。水果也好,蔬菜也好,尤其吃中药都知道,中药上写个川什么,那是出在四川的,写个甘什么,那是出在甘肃的,甘枸杞,甘肃的最好,不是甜的意思,不是说甜枸杞就好吃,到处都有枸杞,不出在甘肃那个做药用的效果不大,不是强哉矫,甘枸杞就是强哉矫。 川黄莲,不是四川的没有那么苦,淡淡的苦,那没有意思。淮山药,一定出在长江淮石一带,长江的下游,山药就好吃,此地的山药吃的像芋头一样,有时硬得像石头一样,就不是那个味道。到处的红薯到了这个地方,所以红薯每个地区也有不同。所以,这一篇我们是简单零碎的做这么个介绍,不是做精细的研究,精细研究下来这一篇问题很多,也包括了很多的学问,我只是告诉同学们,要研究这一篇里头引出的历史文化的问题,历史哲学的问题,历史政治的问题,那你必须要读刚才说的两部书,要细心研究《天下郡国利病书》,每一省,每一县,每个地区,他都加以研究了。顾亭林的读书,他读遍万卷书,他也旅行过全国各地,因为他有志要推翻满清,恢复中国的明朝的江山。所以,学者,一辈子不出来做官,但是他办法高明得很,满清不能允许他不投降,不做官,他的后代儿子,外孙都在满清去做大官,跟在康熙皇帝边上。所以,不会一定逼他出来投降,他也绝不投降。研究这个人本身就是一部历史哲学,加上他的学问,著作,都是关于国济民生的,学术上的著作很有名的,顾亭林的。就是说,中庸里头为什么加上了这一段,这完全是讲道德修养的,你们年青人学习应该晓得这个事,为什么加上了子路问强这一段,非常有意思。因为我们现在读古书,尤其读史书,让宋儒把他圈开了,一段段把他圈开来,好像变成了一个标语,一个条文。实际上《大学》《中庸》是连贯的一篇文章,中间没有分开的,分章分段是后人分的。所以,在连惯的文章里头,他这里是一个高潮,这个高潮也说明一个东西,练习学写古文的都知道,这个高潮说明一个人要想学修道,或者学问,道德,想完成,必须要坚强的意志,坚强的个性,顶天立地的大丈夫才可以完成这么一件事。历史的精神在这里,为什么理由我们这样看法呢,你看到下一章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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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10-3 23:37:00 | 只看该作者
子曰:素隐,行怪,后世有述焉:吾弗为之矣。君子遵道而行,半途而废;吾弗能已矣。君子依乎中庸,遁世不见知而不悔,唯圣者能之。上面先提出来强,坚定的意思,有狠心有毅力,有大丈夫气派,对人,才能够说修道做学问。那么,因此才引用孔子话来说明,素隐,行怪,这是两个名词。我们现在街上看到某某什么书的索引,对不对,这个名称词句,就是从孔子这里借来用的。所谓街上卖的书,十三经索引,现在后世用这个引,引出来的引,过去不用这个引出来的引,《经楼梦素隐》,大概你们没有看过,几十年前有部老书叫红楼梦素隐。现在索引那是工具书,查这一部书哪句话哪个字在哪。有些古书用这个素隐,就是说,把本书的作者,同本书的真正含藏的意思特别拿出来,那个叫素隐。有这样的不同,素隐跟索引不同的地方。可这里讲素隐呢,不是这个意思。就是一个人做的事情,由喜欢研究事情研究到非常古怪的地方,用现代话叫钻牛角尖。一个读书人钻了牛角尖以后,构成了特种的个性,非常古怪。第二种:素隐,行怪,那个行为特别,在中国历史上把素隐行怪又是一个题目。把历史上素隐的人物,行怪的人物,找出来多得很。比如有名的现代人:齐白石,那个刻图章的,会画画的,有时候行怪起来不得了,那也是艺术家,名仕。有一次在北京,有一个很有地位的人,请他刻一个图章。平时他不给人家刻的,他肯给你刻一个图章非常的希奇,然后那个人就派人送了一百块钱营养,等于现在说送一千块钱美金来谢谢。他一看,一百元,派来的佣人送钱来:给你做小费坐车子。一般人看了行怪,希奇古怪的人很多,你把历史上这些人物多的很。我们这里有一个朋友做过部长的,现在过世了,后来穷得没有饭吃,跑到朋友那里借二千块钱,好久没有上馆子去了,借了钱要上个素菜馆子,到馆子里一个人,叫了一瓶酒,好久没有抽好烟了,又拿了一包三五的烟,拿来以后,三五也打开,好酒也喝上,“要吃什么菜?”“随便你们看哪几样好。”一共吃下来算算五六百块,然后把二千块拿出:“烟酒呢?”“都算了”“不要那么多,只要六百块就好了”“那多的就给你做小费好了”。回到家里还是没有钱。你说他行怪,他也是用惯了的。他本来也如此,这个小费多少他也不问,也是行怪之一。行怪人多的很,过去有些文人学问好的,那个行为之怪辟,当然比我还要怪。你看画家,明朝的倪云林,洁僻,爱干净。他的花园里头,什么东西绝不能碰的。不大留朋友住的。结果有一天,一个朋友跟他很要好,他留他过一夜,夜里这个朋友睡到半夜,咳嗽了一声,他听见了,一夜都没有睡着:不晓得这口痰吐在哪里?一早等朋友走了以后,他让佣人从床上找起,找了所有的地方也找不到,窗子前树叶子一颗一颗找,最后找不到,把花园所有树叶子都打下来算了。不晓得这口痰吐在哪里,都有嫌疑。倪云林怪都怪到这样。后来碰到一个非常有权位的人请他画一幅画,决不画,不然要杀他头,他就逃了,逃了以后,碰到明清之间天下大乱,结果给人家抓住了,打他,让他承认是不是倪云林,你只要承认你是倪云林就放了你,硬是一声不吭,打得半死,然后没有办法,看看又把他放了。别人问他:你怎么不叫一声呢?他说一叫就俗气了,就不高雅了(众笑)。历史上这一类行怪的人集中来多得很。很有名的,南北朝时很有名的,袁季好锻,袁诗好文好,官不肯出来做官,一天到晚打铁。但是怪的人都出名,有名的,历史上竹林七贤,每一贤都有每一怪。又贤又怪,那是怪味鸡,又咸又怪吃川菜一样。所以,孔子说:素隐,行怪,后世有述焉,一个人有了学问,真有学问的又非常平常,非常平时,平淡。有了一点才气的,聪明点,一定古古怪怪的。这种人后世有述焉,后世在历史上,文学上都有名,可是不是正道,孔子说:吾弗为之矣,我决不干。此所谓孔子,在一般人都为名利。比如晋朝的袁宏:不流芳百世,就遗臭万年。人总要在历史上留名,不留芳百世,给人家骂几千年也是出了名。这样素隐行怪,孔子说,这样我是不做的,我决不做。这是一种典型,一种规范。第二种好一点,一辈子也努力于道德,努力于学问,年青力志来修行,遵道而行,处处学规矩。可是学了半天,三五十岁,四五十岁了,也修不成功什么一个果呀,水果都修不成一个,他就半途而废了,就不干了,就变了。这样的人有始而无终,不可以,孔子说,我,在我个人,决不这样,也不做。那么真正一个人,所谓知识分子,一个读书人,学者,受过教育的,应该怎么做个人,依乎中庸,就是随时为道。一切的学问,为达到内养,内性的,道的境界,必须要依乎中庸。在内念念不离修道,念念不离道德,遁世不见知而不悔,那是一辈子隐着,世界上没有人知道你,谁都不了解你,也没有人知道你有道德,有学问。在易经上换一个字遁世不见而不愠,不烦闷,决不烦闷,也是孔子说的。一辈子默默无闻,一辈子没有人了解你,自己不悔,用的已经很好,不过易经上,孔子叙述原文更好,无愠,没有烦恼。所以,我们看孔子的修养,看他的学识,论语的一篇也讲: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没有一个人了解你,但是不怨天不忧人。不愠,不烦闷,觉得我是怎么一个了不起的人,你们都不了解我,看到人眉头就皱起来:你们这些笨人,我是当代的圣人,我是当代的才子。所以,人不知不愠,没有烦恼,才够得上教育完成一个人,受高级教育完成的人。不愠这两个字,我十几年前到日本,同一个教授,我问到大战以后,你们在学术上的变化,他就拿起笔写“愠人很多”,他是个老教授中文很好,我们两个对看一下,笑一笑。愠人,心中不平的,本事没有多大。愠人很多,真正的修养遁世不见而不悔,孔子加一个结论:唯圣者能之。真正有内性修养,,有内性修道的人,才能够做得到。内性修道而如何呢?平凡而平淡。自己觉得比任何人没有了不起,这样才做到了国有道不变塞,国无道至死不变,强哉矫。完全是个人。学问之道在此。这一节连起来说明一个人学问,道理,修养有成就的一个规范,标准。    

    下面就讲道的境界了:君子之道费而隐。夫妇之愚,可以与之焉,及其至也,虽圣人亦有所不知焉。夫妇之不肖,可以能行焉,及其至也,虽圣人亦有所不能焉。天地之大也,人犹有所憾。故君子语大,天下莫能哉焉,语小,天下莫能破焉。这个地方是真正的中庸。中庸这本书,子思注,全书著述孔子的学问,道德,学术思想,建立这个中庸的名称。中庸是天下之大本,中庸的道理,讲的是形而上的道体,与发挥人格的行为真正的作用,道德的用,整个合起来叫中庸。实际上,这个道,体在哪里?比如佛家讲明心见性,本体叫真如,体在哪里见?你去找一个体,不但一辈子找不到,学佛的人由凡夫到成佛要经三大阿僧衹劫,八大阿僧衹劫你也找不到。体在哪里?体只有在用上见,体在万有之相上见。换句话,这个道体在哪里?万有的相,就是道的相,万有的用,就是道的用。体在相,用,中,离相用以外另外有个体,这个体也是相,也是用。所以,孔子在易经上说: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上,不可知不可见,形而下者谓之器,哲学的名词,形而上是出在易经的,孔子说的,西洋哲学翻过来叫形而上,就是孔子一句话。这个道的体在哪里?君子之道,你要见道,明心见性,很容易,费而隐,道无处不在,拿佛家的话,尽虚空遍法界,你的头发到脚指头,到你鞋底下面,地下的泥巴狗屎那里都有,因为他无所不在。但是你要找他找不到。所以,在佛家叫如来藏性,无所不在。可是你要找一个如来藏性,你说我现在打坐,眼睛闭起来躲到如来藏性去,你正是在哪里用,在忙碌,找不到。所以,君子之道费而隐,无所不在,就是你找不到,找到了当下就是道。子思在这个地方特别注明,可见他是悟了道,证了道。道在哪里?夫妇之愚,男女之间,可以与之焉,男女之间的心里行为,各种行为,就是人与人之间,都是道。但是你说这个最普通,世界上有人,有人就有男人有女人,有男人女人就相爱,相爱并没有离开道,可是爱的合不合于道就是个问题了。夫妇之愚可以与之,可是你说就那么容易吗?比如说夫妇之愚到达了人生人,多容易呀,我们都是人生出来的,到现在为止人生人究竟怎么样生的,在医学上还是大问题,还没研究完。所以,现在科学研究不靠人而生人,正在研究中,瓶子里头制造人,准备将来空气里头还可以制造人呢,科学家的幻想。你说幻想会不会变成事实,就不会知道了。即使玻璃瓶子造出人,空气里手一指就造出一个人来,也没有希奇。在中国文化看来,空气里头本来就有人,君子之道费而隐 ,人本来在空气里。拿中国文化解释,不做科学解释很容易,君子之道费而隐,人也本在瓶子里呀。这是文学化,那就不是科学了。但是道理的确是这么一个道理。你要知道,道无所不在,你说到处都在吗?你要明心见性,你要见这个道,及其至也,虽圣人亦有所不知焉,到了他最高深,最奥妙,最真理的处,即使得道的圣人,还不能彻底了解。虽圣人亦有所不知焉。中国文化讲圣人,乃之老子,释伽牟尼佛都包括在内了。还有所不知,这两句话就考死了人。据我所知,只有一个人答得最好的,这两句话。明朝末期禅宗的一位大师,密云悟禅师,解答这两句话透彻得很,只有他。所以,后世很多的儒家都认为,唯有研究了佛法,研究通了以后回转来读儒家的书,整个是合然而惯通,就是这个道理。所以,明朝的憨山大师都注有《大学》《中庸》,理由如此。密云悟禅师怎么答的,密云悟也叫天通悟,因为他也在天通寺主持过方丈的,那个时候的方丈都是政府聘请的,悟了道有道的高僧。密云悟大师同六祖的故事几乎是一样,从小没有读过书,很苦,也是砍柴,后来出家了,出家学参禅,大彻大悟,一代禅师影响明朝末期的历史,非常大的一个人物。后来他的归依弟子,跟他学佛的非常多,有学问的很多,有一位大儒家就跑来问他,他悟道了以后什么书,无书不通。他说:“你考功名都考取了,读了一辈子书这个还不懂?”,“文字上我懂。这个道?师傅,我真是不懂”。他讲这句话,震古烁今,古今以来没有:“具足凡夫法凡夫不知,具足圣人法圣人不知。圣人若知即是凡夫,凡夫若知即是圣人”。透彻明了。道理我们如果看过《六祖坛经》你就知道,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那还是小悟,破初关而已。真正悟道是后来五祖再叫他三更入室,在讲一次《金刚经》给他听,又讲到应无所住而生其心的时候,六祖才大彻大悟,他讲了几句话:何期自性本自具足。这个本性里具足了天人的法,也具足了地狱恶鬼的法,本身里人可以为圣人,也立刻成魔鬼,也可以立刻入地狱,也可以立刻入天堂。所以,具足一切法。密云悟禅师答复,夫妇之愚可以与之,这个东西具足凡夫法,凡夫不知。我们一世凡夫本来就有道,本来具足,我们凡夫不知道。但是同样的,同凡夫相对是圣人,悟了道的,具足圣人法,圣人也不知。得了道的人还有个我得了道,像小孩子一样,我这个道不能掉了,你不要动,我有道,碰都碰不得,你那个道不值钱的了。道是不生不变,无所不在。所以,他说:圣人若知,圣人如果还有个悟了,觉得我是悟了的,就不是圣人了。就是剩下来的剩人。圣人若知即是凡夫,圣人得了道还有那点味道,你不要理,并没有道。没有真正大彻大悟。凡夫若知即是圣人,凡夫如果知道了,我当下这个就是道,凡夫成圣人了,悟道了。悟了以后这个悟的境界是不会有的,还想保住,你不要碰我,吃饭,我不吃了,我有道哟,修道要紧哟,那不是。答复的多透彻,古今以来再没有人超过这个话。他也不是有意去注解《中庸》,人家做人学问好的很,读不懂了,这样一答出来,那一班读书人都反对佛教的,统统两个膝盖头就软了,就跪下来了。高明到极点了。所以,下面 夫妇之不肖,可以能行焉,及其至也,虽圣人亦有所不能焉。同样的道理。一个是“知”一个是“行”。王阳明后来讲“知行”,行就是菩萨修道,悟了道的人才能修道。但是修道的人,儒家来讲就是圣人,圣人是非常平凡的,所谓行菩萨道,没有什么菩萨,做人应该做的事,爱人也是人应该做的事,救人都是人应该做的事。人做到了极点是佛,佛与人只不过是名称不同而已。所以,你读这里不要连起来,夫妇这愚可以与之,男女之间笨到极点,男女之间本来是笨到极点,讲恋爱就是最笨的事,最笨的事也是最高兴的事,这是不可思议,叫做夫妇之道费而隐也。夫妇不肖呢,男女之间做的行为都是莫名其妙的。但是圣人的行为也莫名其妙,明明知道众生渡不完,偏要渡众生,渡也渡不完,地狱未空我不成佛,你看这个不肖呀,比夫妇之愚还要愚。一个是行,一个是知,密云悟禅师这几句话解释了以后,《中庸》不必讲了,就是他二句话解释,悟道,大彻大悟,同行道,都讲完了。凡夫若知即是圣人,圣人若知即是凡夫。圣人道貌岸然那个样子,那个道一毛钱一个,都可以买得到。有道的人不会有有道的样子,很平凡。凡夫知了本身就是圣人,就是佛,众生即佛,真的悟道了以后还变成人。凡夫若知即是圣人,这一知禅宗叫做转语,这样一转就把整个的道理搞清楚了。机锋转语就是这个道理。现在有些人学禅,打机锋转语,转了半天转不出去,那有什么用?密云悟禅师给《中庸》下了一个转语,大家统统看懂了,就悟了。讲这个道体,道为什么费而隐,无所不在,尽虚空遍法界?本来人在道中,可是我们找不到,为什么找不到?大而无外,天地之大也,人犹有所憾。故君子语大,天下莫能哉焉。他说这个天地,宇宙,是无限制的,无限量的扩充。庄子叫之大而无外,大到没有外。你说大,这个叫大,天地大,宇宙更大,银河系统外边大,大,总有个边吧,没得边。所以,没得外,大的没得外,就是最小。小而无内,小的没得再小的了,没得再小,就是空完了,那就是大。所以,大小是人为的假定,真正大小是没有大小。在《中庸》里面的道理也同庄子一样讲法。讲到大这个道,尽虚空遍法界,佛经的形容。这两句话你想一想,多大呀,四方虚空,佛说的话越大越好,最好没得影子可见,大到不可思议。不可说不可说有多大。所以,这以大来讲,道之大,体大,佛经《大方广说华严经》体大,形而上道体,大到宇宙所装不下来,就是楞严经有一句话:虚空生汝心中,明心见性的人,你见到自己本性的,虚空生在你心里,如片云点太清里,等于一片云在虚空里飘一样。整个宇宙在你的心体上那么的渺小,你看心性之体有多大。你们在坐很多青年学佛的,你要晓得这是佛说的话哟,也同中庸说的一样,君子语大天下莫能哉焉。可是大家打坐闭起眼睛就在那里玩小的,闭起眼睛在里头玩,里头玩玩又玩不了,一个念头都抓不住,在那里按,然后靠呼吸来抓,呼吸一下来一下去的,你怎么抓,这都是理不明,怎么能够学道。儒家,道家,佛家都一样的。所以,语大天下莫能哉也,语小呢,天下莫能破焉,小得没得小,没得一个小。学道,学佛的观想,观明点,观亮光,观到小到多小呀,我说小得没得小。小大只是两边相对的话,去掉两边相对也没有真正的绝对,这个才是中庸。有个绝对,绝对与相对两个对起来的,“我这个是绝对的”“真的?”“绝对!”你看他已经相对了,因为绝对这个观念是跟相对两个对立的。等于说:“我这个绝对没有主观的”,“你没有主观?”“客观”“你的很客观?”“很客观”已经主观了,主观的客观,客观的主观,就是这个东西。所以,中无中可中,有一个中已经不中了。所以,语小天下莫能破焉,那么把道体都告诉了我们。这一下告诉我们很清楚,道在哪里修呀,哪里去见道,找个中庸,换句话用佛家说,你哪里去明心见性,去找,夫妇之愚可以与之焉,道在吃饭中。庄子更讲的彻底,道在屎尿,大小便里都有道。但是不要把大便找来化验。就是说那个行为,行在动吗,念在动,就在这个里头去找。吃饭穿衣大小便,念佛跌倒都是道。费而隐,所以,拿禅宗的公案,有许多人跌倒一下开悟了,有许多人头碰一下开悟了。为什么那么快呢?君子之道费而隐吗,无所不在,就是你找不到。所以,说这个原则告诉我们,你要去找呀,虽圣人亦有所不知焉。我们大家修道就靠自己鬼聪明去找,去造一个道,所以,找不到。那真是费而隐,本来道很明白,到给你隐起来了,费起来了。道在哪里,他引用《诗经》我们上古文化:鸢飞戾天,鱼跃于渊,鸟在空中飞,鱼在水里跳,这就是道。换句话生机天机是活泼泼的,道不是块板子,你闭起眼睛坐在那里盘起腿,那是给你修静练习一下,把你心念习气初步改变而已,不要认为这是道,这不是见道之道,这是学修道的一个姿态而已。道在哪里,宇宙之间无所不在,尽虚空遍法界,无所不在。所以,禅宗祖师讲:青青翠竹悉是法身,郁郁黄花无非般若。李皋,韩愈的那个弟子来见药山禅师,最后老和尚给他手一指,其实老和尚一定读过中庸,鸢飞戾天,鱼跃于渊吗,就是道,不过他没有讲出来。后来李皋就问,“师傅,我不懂呀,你就明白告诉我吧”药山说:“云在青天,水在瓶”。李皋认为自己悟了,悟了以后马上下山就做了一篇文章,叫《复性书》,恢复本性。这一本书出了以后,宋朝理学家都在李皋的复性书里面转了。儒家,宋明理学的根源这样来的,《复性书》影响最大。所以,中庸上这两句话,也就是药山禅师讲的,言其上下察也,抬头一看,低头一看,无处不是道,哪里都是道。明心见性,你把眼睛瞪死了,变镜子了也见不到呀。眼睛在不开不闭中就是道吗。他说道处处皆有。这一篇给我们结论,中庸这一篇是中心,传道的,君子之道造端乎夫妇,及其至也察乎天地,他说中庸之道在哪里,就在人生,男女夫妇之间,一阴一阳平常生活之间,就是极平常的生活,极朴素及低级的生活,普通,道德基本在这里。修道就跟人生打成两边,变成两样那不是道。修道非要入山不可,那不是道。山里哪里有道,山里马路都没有一条,哪里来的道。道就在那——马路上,大道。君子之道造端乎夫妇,就是人生本位开始,人生本位你体悟够了,了解了自己,也就是佛家说自己认识自己,也就是明心见性。察乎天地,最后通法界,整个就了解了。在你自己心念之间先了解起,这就是道。道的境界,真得了道境界,那个胸襟气魄,鸢飞戾天,鱼跃于渊,包含宇宙,那个胸襟就是宇宙,自己个人的胸襟就是宇宙,气象万千。一边学道,坐在那里打坐,愁眉苦脸,然后脑袋,牙齿,腿酸的,牙齿咬的眉头痛,那不是道。道是非常自在的,非常扩大,春风中,活泼泼的。道的境界,跟着下来引用孔子的话,深刻加以解说,子曰:道不远人,人之为道而远人,不可以为道”,孔子说人的属性,道就在你这里。你们读过《六祖壇经》,慧明禅师来追六祖,六祖给他赶得没有办法,把衣服一丢,就躲起来了,慧明禅师拿衣钵拿不动,大概那个时候六祖带着强力胶,那个衣钵粘住了。衣钵,一件衣服一个碗他就端不动了,也许虚脱了,跑高山趴上去。然后他就叫了:他说我是为道而来,不为衣钵。六祖就出来,他说“真的”“请你传我道”。所以,他叫他“不思善,不思恶,就在这个时候”,那一个是你的本来面目。所以,慧明禅师这样开悟了。开悟了以后还有一点点怀疑,去问六祖,他说五祖传给你除这个以外还有秘诀没有呀?还有密法没有?六祖说有呀,密密在你那里,不在我这里呀。什么叫密宗,个个有个密宗,密宗就在你那里。告诉你,心就是佛,你找不到心,也就是孔子的话,道不远人,道就在你那里,人之为道而远人,一般人学道,学圣人,一听,第一反感,第二相信,就会找一个道,没有事情找事情做,在那里闭眉闭眼的,那真是很苦呀,咬起牙硬在那里熬腿。他并不知道,道并不远人,人之以为道而远人,拼命去找这个道,越离开远。所以,佛经上说:不增不减。自己没有把道理搞清楚,以为道而远,不可以为道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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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10-3 23:39:00 | 只看该作者

第三辑

自己把道理没有搞清楚,以为道而远人,“不可以为道”啊!因此一般人不是加了一点,就减少一点,以这种方法来认识这个道,修这个道——并不是在修道,错了!道就在你那里,这本来就是道哦!

  下面引用了《诗经》,引用中国上古文化《诗经》:

  “伐柯伐柯,其则不远。”

  伐柯是干什么?砍木头。“柯”也是木头,木头的枝杈把它砍下来削好了以后,把它做斧头的、砍木头一个大斧头的把子,“柯”也是木头。古人作的诗,很妙,你不要看古人做的诗,就是不需要读书的,有什么感情在(就自然表达出来)。在山里头砍木头,换句话说,“伐柯伐柯”,我们用白话说:“砍啊!砍啊!”就是那么作的。你不要看到《诗经》——哦哟!古诗啊!经典呀!经典是记载的古人“砍啊!砍啊!”那么你再用白话来写“伐柯伐柯”,(写成)“咔嚓咔嚓”(是)一样道理;你这样懂了,读古书很轻松。你要(是)跟着古人看注解,什么叫“伐”?“伐”者,砍也;什么叫“柯”?“柯”者木枝也;什么叫“枝”?“枝”者,树干也;什么叫“树干”?“树干”者,树杈也!哦,要写它几十万字,那就叫做书呆子!我是不会读书,我也不敢读书,对书呆子没有兴趣。所以我读古诗啊,我觉得很好,古人诗真做得好,“伐柯伐柯”,砍木头啊砍木头啊!就是这个事,就是在山上砍木头。

  “其则不远”,怎么说呢?他说法则呀就在这里。砍木头砍惯了,看到这种木头,拿起斧头“咚”一下子就砍下来,砍惯了熟能生巧。那么在山里头砍木头,一个人影都看不见,嘴里一边念“嘿!嗬!”就砍下来了嘛!这很简单,就是“伐柯……”,就是这样。你以为做诗……没有特别的,就是这一套,因为我也会作诗,诗作会了以后——开始是真在作诗,学做诗,这个字要换那个字,那个字要换……做会了以后,诗者“嘶”也,乱嘶就嘶出来了!用脑子想一想不是好诗,真的好诗不用脑子想的,想出来那是诗匠的诗,不是诗人的诗。诗人的诗不用脑子想,所谓灵感;什么叫灵感?就是“伐柯伐柯”,就是这样一件事。

  “其则不远”,他说这个法则呀,摆在前面。那么怎么解释呢?

  “执柯以伐柯,睨而视之,犹以为远。”这个解释妙得很了!“执柯以伐柯”,拿着一个斧头,然后像我们这些(人)到山里头割草、砍柴,我们一定会干出这种事情来,因为没有砍过嘛,人家拿把刀给你,这个要怎么砍啊?然后看着这个树,“睨而视之”,盯着这个树,砍这里啊?怎么砍啊?砍这里啊?砍下来!砍了半天也砍不下来,也砍不下去。

  “执柯以伐柯”,拿着木头又去砍木头,“睨而视之”,“睨”,中国字很多,眼睛看的很多字都是眼睛旁,所谓“穷睇眄于中天”《滕王阁序》那个“眄”字,就是那么看(师示);“瞻彼淇澳”那个“瞻”就是这样看(师示);“回眸一笑百媚生”的“回眸”就是这个斜起来那么一撩(师示,众笑)。每一个字啊,每一个“目”字旁边啊,看那个形容那个眼睛看法不同。这个“睨”呀,那个眼睛瞪起来看,仔细打靶子,这个样子谓之“睨”。你要每个字要说清楚,要了解中国文化,中国字要认得。

  他说砍木头,哎!我们这个外行砍木头拿着斧头,眼睛瞄着瞪着,就想一刀就把它砍下来,结果啊,树皮都砍不掉。所以“执柯以伐柯,睨而视之,犹以为远”哪!你越看越下不了手,砍不准。这个话你说是解释什么?你拿什么解释一个大概?最会讲的、乱吹的也吹到我这个样子为止了,没有办法解释,只好借用。借用什么?(借用)禅宗做以解释,这就是说人本来有道,这个道,人找不到道,禅宗有个比方:“骑牛觅牛”,你骑在牛背上说:“我牛在哪里呀?牛在哪里?”就是骑牛觅牛的道理。他说“伐柯伐柯,其则不远。执柯以伐柯,睨而视之,犹以为远。”拿禅宗一解释,完了!就是形容人骑牛找牛,你永远也找不到。

  换句话说,人本来在道中,人本来有道,自己认不得自己心性就是道,偏要去修个道、找道,你一辈子也修不好了。所以修道永远没有看到人修成功,你在道中去修道,你怎么去找?所以由此你懂了以后,原来我们上古老祖宗的文化此道早就晓得了,不等禅宗兴起,已经都懂了。那就是“执柯以伐柯,睨而视之,犹以为远。”

  “故君子以人治人,改而止。”这就是儒家了,中庸之道始终不想你推到高远地方去,始终把高远之道拿到平常之间来,平常就是道。所以道真正用,用到人生的道理、政治的道理,“以人治人”,你不要把这个“治”又看成政治了,就错了。“治人”,管理,怎么样人管理人,你看到别人的错误,你晓得:哦!人、我不能做这样的事。看到人家随便发脾气、莫名其妙,你不要发脾气来,你不要与人(发脾气),你又做错了。看到人家做了莫名其妙的事,你不要再(做),自己就要反省到,我碰到对人处事不能做这样子。就象你看到人家穿的衣服不对,自己背后都在歪起嘴巴在笑;可你的衣服要穿好啊!结果你说他穿得不对,你自己的衬衫都没有塞到裤带里头去,一半露在外面的——你笑人家,人家后面还在笑你呢!这就叫“以人治人”,你观察别人,自己晓得做人。

  “改而止”。所以哪里有个标准啊?看到人家的错误,错误就是标准。佛在哪里?看到一切众生有苦,解脱出痛苦了就是佛;看到别人在莫名其妙起无明烦恼,你们的无明烦恼你哪里晓得去?就是《金刚经》讲“信心清净,即生实相”了。所以道哪里去找宝一样呢?你“执柯以伐柯”拿着斧头砍木头很容易呀!木头就在这里,你这么一砍就下去了。所以“以人治人,改而止”,别人的错误就是你的老师,那个错误的人就是你的老师。说怎么是老师?你看到他的时候给你一个警告,我不能做这个事;看到一个好人做了好事,他(也)是你的老师:哎!我应该效法这样做。所以“以人治人”。当然俗话讲,“人比人,气死人”;拿中庸讲,“人看人,好做人”,就是这个道理,改过来就懂了。

  “忠恕违道不远,施诸己而不愿,亦勿施于人。”孔子所提倡,是传我们怎么样修道,怎么行道。孔子有一次传了密宗,孔子的密宗,你们晓不晓得?没有听到过啊?孔子在《论语》上传(过)。有一天,孔子看到(《论语》那个书上写得很妙)孔子莫名其妙,大概,(我想想哦,因为我久矣没有梦见他了!——一笑)坐在那里休息,好像正坐在摇椅上摇啊摇,曾子跑过来;曾子一定像我们这个禅堂在打七一样,天天在参话头啊、打坐啊,搞得昏头昏脑的,他前面刚刚跑过来,孔子把他一叫:“曾参啊!”叫他名字。那个曾子正在好好修道用功夫,听到老师一叫,头就一回转来:“做什么?”孔子说:“吾道一以贯之!”就这一句:“吾道一以贯之!”所以现在有个道叫“一贯道”,就是盗用孔子这个话来的(众笑)!孔子讲“吾道一以贯之”,这句书,你看《论语》上一读,妙得很噢!你读懂了这个书,趣味无穷!“参乎!”这个原文记载,孔子就叫:“某人!你过来!”曾子这时一回头;还没有等他开口,孔子说:“吾道一以贯之!”就是这个!“曾子曰:”曾子一看:“唯(是)!”懂了,开悟了!“唯!”就是“是!”开悟了。

  “曾子出”,曾子开悟了,他们两个在这里头演戏,师徒两个传了密宗了!外面同学在外面等着:把他叫过去干什么?挨骂啊?还是给他东西呀?结果不晓得他们两个搞什么。“曾子出,门人问,”曾子一开门啊,这帮同学们问他:哎?老师有什么传你呀?“哎,夫子之道,忠恕而已矣!”没有什么,你不要怀疑,老师并没有传我什么,只告诉我做人做事“忠恕而已”。你看曾子是孔子学生的传道的最诚恳的人,结果说了慌话,出门就扯谎!(众笑)

孔子说,“一以贯之!”就是这个!他同学问他,他说成是“夫子之道”两个,“忠恕而已矣”!他(孔子)告诉他一个,他变成两个了;加上孔子“一以贯之”,三个了(众笑)!所以呢,你看《论语》这一节书越读越有趣、越读越妙,我当时读到,“咦?!这个真妙!”当然学了禅宗以后再读的这个书。孔子传给他“道”。颜回死了,孔子那么多弟子,只有传道于曾参,可是曾参最鲁,“鲁”是个性,不是笨,最老实,话都讲不清楚,你叫他上台讲话,结结巴巴的,可是你说他人嘛,真诚恳、真老实,这样叫做“鲁”。所以他最后传道,“一以贯之”给他。他出来告诉人家“忠恕而已”。他看这一班同学功夫没有到,学问没有到,所以只好给他讲行,不讲道体。就是“这个”!这个是哪个呀?“一以贯之”,一以贯之贯到哪里呢?如果向心窝子灌,心脏出了毛病;向脑子里灌,脑会发炎;灌到哪里去呢?被日本人用刑,鼻子里灌上了辣椒水,那更不是“一以贯之”了!他说“这个!”禅宗所谓讲“这个!”他懂了。那么曾子出来呢,没有办法告诉同学们,因为晓得他们都没有到,你只要好好做人,“夫子之道,忠恕而已矣!”

  什么叫“忠恕”呢?推己及人。你想到不愿意做的事,你不要叫人家做;我不愿意拿的东西不要叫人家拿;我不愿意听的话,你不要讲给人家听;你怕人家骂你,你不要骂人;你怕人家笑你,你不要笑人。这是忠恕之道。忠,推己及人;恕道,包容人家;就是讲行为了,这是恕,恕(就是)能够包容。所以“夫子之道,忠恕而已。”

那么这里,所以进一步孔子传道于曾子,曾子做了他的心得,这(就)是《大学》这一篇。曾子传道给孔子的学生,因为孔子的儿子早死,(只有孙子,孔子的孙子子思,)曾子又传道给孔子的孙子子思,子思著《中庸》,叙述他祖父的这个“道”。所以他这里解释:

“忠恕违道不远”,你注意一个字了吧?忠恕是不是违道这个“违”字。好了,他跟他老师俩讲两样的话了。曾子说:孔子叫他,“曾参,吾道一以贯之。”曾子出门,同学问,“夫子之道,忠恕而已”,一个变成两个。那么,我们刚才提出来讨论,曾子没有把真正的孔子的心法(表达、)表达不出来,只好在行为上叫同学们:你慢慢去修吧!

  所以修道的东西并不是见道的东西,所以“忠恕”是行,不是见道。但是忠恕行道这个行,同“道”距离并不远,就是这个东西,一个手的(两面)这一面(和翻过来)这一面。所以呢,这里面特别注意一个字,就是画龙点睛一个眼睛,“忠恕违道不远”。忠恕怎么可以讲它“违”道呢?忠恕是行上、道的行,中庸重要是讲见道以后修道的,这一“见”很难。所以从“行”上来见道不是不可见,其实行道才能见道,由于短距离,所以忠恕违道并不远,它近似“道”。善行真的做到了,这个道你不要愁见,自然会悟道,就是(看)你的道德善行到家不到家。佛家也一样,佛家说《金刚经》也好,各种(经典)讲,你要善行功德圆满,你的智慧自然开发、自然会悟道了,会证得菩提,会得到般若。所以说“忠恕违道不远”。

  告诉青年同学们,读书不能马虎,像这些书也不是老师(教的。)我当年老师教我只晓得背,管他违道不违道,只要背了不错、不打手心就好了!为什么看到一个“违”字啊,管它(呢!)什么都不管。中年以后,自己慢慢懂了,哎呀?!怎么“忠恕违道不远”,这是干什么的呀?古人写文章不乱用一个字的,换不得的!所以“违道”这里是画龙点睛一只眼。所以他说“忠恕之行,违道不远。”

  “施诸己而不愿”,什么样的事情你自己不愿意人家加在你身上的痛苦,你不要加给别人身上去,这就是道。佛家的这就是慈悲。什么事情我不愿意接受的,你不要叫人家接受去做。换句话,剩饭酸了,我不愿意吃,但是说“某人,你喜欢吃酸的,你吃吧!”那就不忠恕,没有这个道理;宁可你把它倒掉。你都不愿意,为什么给人家?这个心太不好。所以啊,“施诸己而不愿,亦勿施于人,”你不要叫人家去做,这是忠恕的道理。

  那么,他引用他的祖父孔子的话,然后再说(还是孔子的话):“君子之道四,丘”——我们小的时候不敢这样念——“某”,不敢念“丘”字哦!这个丘字你看少一笔,为什么少一笔呀?古文写到皇帝、圣人的名字不能完全写出来,写出来不得了哦!这是犯讳的!那不得了,帝王时代要杀头的呀!所以念到“丘”,“丘”是孔子的名字,孔丘,所以只好念“某”,是要这个样子的。所以后来因为帝王时代,姓“邱”的人,本来都是这个丘,为了避讳,所以“丘”字旁边加一个耳朵。你贵姓啊?我姓“邱”,我那个多一个耳朵的。其实都是一个“丘”。为了避开圣人的名字,所以多了一个耳朵来听一听,所以“丘”姓要写成这个“邱”。

  他说,“君子之道”有四种,人格有四种标准;“丘未能一焉”,你看孔子的谦虚!他说,我啊做人做一辈子一样都没有做到。哪四种?

  “所求乎子以事父,未能也。”他说我不是个孝子,真正做到做人的、儿子的本分,孔子说我很抱歉,很遗憾,我没有做到。因为孔子父亲早死,他是个孤儿,母亲后来死了,非常痛苦,又穷苦,有个哥哥还是跛子,还要他十二岁就要开始做事,养哥哥养姐姐,所以他讲“所求乎子以事父,未能也。”其实他并不是不孝,父母早过世了。

  “所求乎臣以事君,未能也。”让我好好做人家一个大干部、高级干部,我没有做到,很抱歉!怎么说呢?鲁国叫他做了三个月的司法行政部长,他上来把鲁国第一名人“少正卯”就杀掉,因此引起大家政治上的攻击、排挤他,三个月就下台。他想为鲁国真正做一点根本文化,治国平天下,他结果做不到,因此他只好离开自己的国家,周游列国,所以他觉得“所求乎臣以事君,未能也。”他说我也够不上,没有做到。

  “所求乎弟以事兄,未能也。”就是兄弟之间,他的兄弟、一个哥哥,后来靠他,年轻时候他什么事情都干过,也给人家干过收税捐,跑去打工、收税、什么都搞过。他哥哥后来又早过世,他说我没有尽到对哥哥好好地伺候的责任。

“所求乎朋友,先施之,未能也。”对朋友之间呢?他说我也有遗憾,没有做到。“先施之,未能也。”这句话很严重,他的好朋友很多,魏国的***就是他的好朋友,齐国的人、小矮子宰相、历史上的贤宰相晏婴是他的好朋友,但是后来齐国大臣叛变、亡的时候,晏婴受难的时候,孔子没有办法救,那心里非常痛苦!他说我的朋友,“先施之”,我怎么先施之?我接受朋友的好处太多了,朋友布施给我的太多了,朋友没有困难,我先能够布施给朋友的他说我做不到啊!他一辈子穷,只能接受人家的好处多,他说人家没有给我好处、我先能够给人家好处我做不到噢!

所以都很痛苦!孔子的痛苦,一个人真正反省自己,你们还年轻不知道;到了几十岁,反省自己,家庭、父子、兄弟、朋友之间,稍稍有道德修养的人,这种遗憾就来了,对朋友帮不上忙,那个心里无比的痛苦!

  他说我只有“庸德之行,庸言之谨;有所不足,不敢不勉;有余不敢尽。言顾行,行顾言,君子胡不慥慥尔!”他说因此我只有这么办,“庸德之行”,最平凡的行为,做人最平凡的行为我不敢马虎,最平凡、最平常的行为、道德我都不敢马虎一点。“庸言之谨”,最平常一句话不敢乱说。当然不会说人家的坏话,也不会跟人家吵架,人家一句随便的话他说我都不敢乱说;人做人最困难:一个言、一个行,言行,说得出要做得到,做得到的才敢说。他说所以“庸德之行”,平常一般人你们说婆婆妈妈的“妇人之仁”,妇人之仁都要做到啊!妇人之仁就是刘备告诉儿子的话“莫以善小而不为,莫以恶小而为之。”你不要看到一点小善,“哎!不在乎!等到我有钱大布施。”现在的你的就是我的,先拿来,不行的啊?这是“庸德之行”。

  “庸德之行,庸言之谨,有所不足,不敢不勉。”他说在普通的言行上,我自己反省亏欠了一点,我自己就要鞭策自己,“不敢不勉”,尽量地努力。

  “有余不敢尽”,做人做事这句话非常重要。总保持最后有余,不要做绝了。你就是骂人吧,不要骂绝了;打人嘛,最后还留着可以伤口看得好的(一笑),总不要做绝了!换句话说,做人做事啊留一点后果给人家好转弯。也就是说,留一点道路给人家走,不要做绝了。什么风头给你出够了,留一点风头给人家出出。等于说上镜头嘛,我经常看到有些人上镜头,拼命挤过来……哎,你留一点空间给人家,照一只眼睛也蛮好,有些人偏要在那里照嘛(一笑)!像我们列位,碰到上镜头的事,老早就跑开了,人家想抢着赶快跑前面去嘛,就是留一点多余的给人家。

  “言顾行,行顾言。”说出的话一定要做得到,做不到的事不要乱说。

  “君子胡不慥慥尔。”他说一个学君子之道,天天心里头(“慥慥”,)“慥慥”是什么?小小心心,不敢,不敢放肆、不敢马虎。子思引用他的祖父孔子的这一篇,讲中庸之道修道这个行为、做人这个行为要如此,所以他把他的祖父的话所讲的,引述了这个道理。其实修道不难,你不要看到后面他把祖父的话引申的那么难,“执柯以伐柯,睨尔视之,其则不远”哪!讲了半天还是这句话,“以人治人,改而止。”智慧,其他的人就是我们做人的一个镜子,看了人家的错,自己不要犯;看了人家的对,自己立刻要跟着学,“以人治人”的道理如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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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10-3 23:42:00 | 只看该作者
《中庸》上次我们讲到第十二章,第十二章讲道的原则、如何见道,这个道的大原则在什么地方。第十三章今天开始是讲如何修道,那么在《中庸》讲修道的道理:

  “君子素其位而行,不愿乎其外。素富贵,行乎富贵;素贫贱,行乎贫贱;素夷狄,行乎夷狄;素患难,行乎患难。君子无入而不自得焉!”

  就是讲修道的道理。在《中庸》上讲修道的原则,基本上就是抱定一个字“素”,“素位而行”。素,我们都晓得就是朴素的素,素就是白净,单独中文字的解释。那么,如果借用的意义,它的意义、所谓素,就是非常平常、本分,所以真正一个见了道的人,如何去修道?修道的道理与法则非常简单,就是能够保持其平素而朴素。就是说拿现在讲,素的本位,在自己本来的岗位上不变动;所谓“素其位而行”,这个位就是本位,现在生命之岗(位),所谓岗位,不离开自己的岗位。“不愿乎其外”,就是说不管外来的影响,不受外界的刺激,不受外界的环境影响,

  这个理论讲起来都很容易,做起来非常难。因此下面连着几点:

  “素富贵,行乎富贵”。本来自己出身富贵,或者是现在遭遇正在富贵中,并不是富贵里面不可以修道,非要跑到山里头去、到庙上去,或者把自己搞得可怜兮兮的像个叫化子一样的叫做修道,不一定。所谓“素富贵”,就在富贵的本位上可以修道。假设说现在的环境或者自己的本来是贫与贱,(富与贵是两件事哦!我们随便带过去,想是大家都知道,所以不多加解释。富是富,贵是贵,严格地讲起富贵两个解释有很多了。所以平常我们都看到过年的时候门口贴的“五福临门”,“五福”出在中国文化《书经》,中国文化的根本。五福里头不言“贵”,没得贵字,只有“富”。“贵”是后世人的观念,地位高了有权位叫做贵,这是后世的观念。但是贵有几种,譬如普通把权位这一些叫做贵;再有两种,还有清贵。过去所谓贵,多半没有钱。那么说真正的富贵两个连起来,解释所谓是“有钱”,是现在人的观念。所以富是富、贵是贵,这个不多做解释。)贫是贫,贫是穷哦!有人说笑话,中国字这个“贫”字跟“贪”字两个差不多的,贪过头了就变成贫了。那个上面一个命令,下面一个宝贝,那么你的宝贝可以命令归你,钞票等于是宝贝你可以指挥用,那就必须要贪。贪者,并不就是贪污的意思,就是你要贪、占有。但是过分了,宝贝就分掉了,“分”字下有个宝“贝”就是贫了。不过,古人把贫字还写得好一点,中国字很麻烦是“穷”字,“穷”比“贫”还厉害!你看我们经常说的看到穷(窮)字就有一点害怕,一个洞(上面是个“穴”),下面是个身体的身,身体都弓拢来见不得人,像一个弓一样钻到那个洞里不敢出来了,这就叫穷到极点了(一笑)!中国字往往有许多用象形、拆字一样可以解释。所以,贫是贫。“贱”,贱又是一种:劳苦,处处在痛苦中,衣食不能具足等等,谓之贱。所以贫贱又是一种。所以人在贫贱也可以修道;富贵也可以修道。

  夷狄,也是一个名词、两种:东夷、西狄。那么过去上古的文化,文化的重心在我们中国、中原,四边的边区地带还是落后地区,所谓南蛮、北狄,狄是北方,东夷、西戎,东边的边疆民族文化没有开化谓之“夷”,西面就是“戎”。所以夷狄,也就是代表边区文化落伍的地方。“素夷狄,行乎夷狄,素患难,行乎患难”,患难我们现在都连到一个名词在用,也是两个: “患”是病苦,有病的痛苦;“难”是遭遇各种困难,做事情不顺利、环境不好、处处受打击,这个是难;合起来叫做患难,那么也可以说艰难困苦;在艰难困苦里头也可以修道。所以“君子无入而不自得焉”,一个真正了解了“道”的人,没有在哪一个环境不自在的;说在这个环境不自在,另外要找高山上去,或者去住茅蓬那个里头才有道。(那没有道,小路都没有一条,大路在都市上,道在都市上——这个是笑话的意思。)也就是说一个真正修道的人各安其本位,这是以道的理想而讲。那么中庸这种文化思想影响几千年,这个民族的精神每一个人安其本位,守其岗位,守着自己。但是你说这样不进步吗?不是的,而本位上是不断地“日新”,“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不断地进步而行道,那么下面说明一个理由,上面是讲原则。

  “在上位不陵下,在下位不援上;正己而不求人,则无怨;上不怨天,下不尤人。故君子居易以俟命,小人行险以徼幸。”

  这是下面引申这个理由了,这是特别要注意。一个人得志了、在上位,或者譬如说你做一个老板、工商界的董事长,还是大老板;或者在政治地位,或者在某一种地位,“在上位”,“不陵下”,都不要忘记了这个“素”字,“素位而行”,我还是个我;现在的权力、位置是在上面,但是我也是人,他也是人,人是平等,人性是一样,所谓在上位不欺凌下面,没有傲慢、没有自满,非常平淡、非常平凡。这是在上的人,可以说“素上位,其行上位”,就在上位中可以修道。

  “在下位”,什么叫下位?你是科长,我是科员,是你下位,不是这个意思,就是说自己一生都是个平民老百姓,在过去就是所谓匹夫,普通一个人。“匹夫”这两个字,古文叫匹夫,现在就是个人,只有一个人。那么在中国过去文化上所谓布衣、白衣,这都是代表一个普通人,这个下位是这个意思;非常平凡,名不见经传,谁也不知道,就是个极普通的人。“不援上”,这个“不援上”简单明了,不向比我高、比我有钱、比我地位好的,不过分要求,不上爬,换句话说不拍马(现在讲不拍马屁),不想办法去钻营,就是这个意思。所以在上不骄,在下不自卑,素位而行。那么,要如何做到这样呢?

  “正己而不求(于)人”。这就非常难了,完全要求自己,处处要求自己,身心方面只是要求自己,而不要求别人,也不向人家求什么东西。所以孔子的学生、就是著《大学》的曾子就讲过:“求于人者畏于人。”一个人对别人有所要求,不管——你就是来求人家教你一个字,求人家听学问、听课,乃至于说求人家写封介绍信,无论如何,你乃至于说今天没有酱油到隔壁借一杯酱油,“求于人者畏于人”,心里不是味道。这个“畏”并不一定是可怕,自己就有点难过,自卑感自然就来。所以古人讲“人到无求品自高”,一个人做到无求于人,人品自然高了,人品要怎么样高呢?自己觉得了不起,超越于人,那是傲慢,那是狂妄。怎么样叫做人格高呢?“人到无求品自高”。怎么样无求呢?要正己,就是《大学》同《中庸》所谓“诚意正身”。

  “正己而不求(于)人,则无怨。”对这个社会、对人与人之间没有埋怨的心理,没有怨恨的心理。譬如我们经常看到年轻人,大家的经验都晓得,出去找事情,或者见一个人找不到了以后,埋怨得要命,埋怨社会、甚至埋怨政府、或者埋怨别人,都是他不对。赶不上公共汽车的时候,拼命骂公共汽车;自己坐在公共汽车第一位的时候,看到人家赶不上,回去了还在笑呢!就是这样,普通人不能正己。要正己能做到无怨,一切无怨,无怨到什么程度呢?那非常难:

  “上不怨天,下不尤人。”

  “怨天尤人”是任何人都有的。下雨出来碰到雷雨没有带雨伞,把天都会骂一顿:这个讨厌嘛,早不下迟不下,刚好我在路上下!会骂天的,所以天很难做啊。所谓“上不怨天”这个“怨天”不是怨这个下雨天、晴天这个天;人会怨起命运来,有时候人活得不如意呀,自己都怨自己的命运,对自己都会恨起来,这种心理,所以就是修养的问题。

  第二呢,下呢?这个上、下是相对的名称,不是一定是这个上面这个天、是下面这个人,没有一个人躺在你脚底下,这是一个相对的名词、形容。“下不尤人”,尤者,过错,做错了都给推给人家身上。自己位置坐错了,就埋怨人家位置摆不好;自己把东西碰倒了,埋怨人家怎么把这个东西摆在路上;人都会专门推过于人的,很少能够反求于己,反求诸己就是圣人之道。所以能够做到“正己而不求人,则无怨”,什么叫无怨呢?真正修养到无怨,“上不怨天,下不尤人”,一切是返照、检查自己。

  “故君子居易以俟命”。这里这个“易”字就是平易近人的易,平常。就如此解释就够 了。不过过去几千年来,有许多人强调,把这个“易”字同《易经》两个拉在一起,“居易以俟命”,一定要懂得易经八卦,然后还要会懂得算命。

  是,我过去也听到一个老先生,学问非常好,他说他会算命,然后一谈起来,说人一定要会懂得算命,连孔子都讲“居易以俟命”嘛!再引用《论语》最后一句话,“不知命,无以为君子也。”所以要懂得算命。碰到如此的解释,只好笑一笑,不能讲“是”,这一句话答复有过错;也不能说不对,那他就气得不得了,已经八九十岁的人了,你不能说他生气。但是他的解释也不是创作,很多书上都把这个“易”字同《易经》上的“易”拉在一起,这个观念是不对的!

  至于说该不该懂《易经》,是另外(一回事)。譬如如果要研究中国古代文化也许你们将来也碰上,我把许多经验告诉你们。说中国过去的知识分子读书人要懂得“三礼”,《礼记》就包括了三礼。《礼记》它有三部:《周礼》、《仪礼》、《礼记》这样三部。《礼记》等于中国上古文化的总纲,总纲里头的总纲,儒释道、诸子百家都从《礼记》出来。《周礼》是政治制度,等于说中国几千年来的宪法里头的法理学,政治制度、法律制度的法理学;《仪礼》,中国人的社会礼貌、社会秩序等等;综合起来叫做《礼记》。一个知识分子,说过去读书人尤其要有志于天下,所谓“不懂三礼不足以为君子也”。我们小的时候都听到老前辈教书的时候告诉,你们年轻人不通三礼不足以为君子也。我们年轻(时)也同诸位一样,以为这个《礼仪》有什么看的啊?(认为)《礼记》大概专门教人行礼、磕头。[断录]后来有许多老先生们一直到满清末年、民国初年,他又解释(为)另外一种。像我听到这些老前辈,不是没有读过书哦!有几个都还是举人哦!(那个时候的举人拿到现在来在大学里头教书,那学问太多了、太有余了。也经常讲错话。)他说一个知识分子必须要通三理,说什么三理呢?医理、命理、地理。

  有一次我碰到一个老前辈、前清的举人,学问很好,这个学问好不是别的了——文章好,诗好、词好、字又好、样样好,一讲学术啊,我们就不大同意他,他一谈学术就不大理了;要谈文字啊,我们瞪眼睛大了!那讲得好!讲文学也讲得好!所以学术跟文章是两回事。那么我们逗他玩:“为什么要通这个三理呢?”“哎哟!这就可以当孝子啊!人要做孝子啊!父母生病,要懂医理就会看病;然后啊,‘父母之年不可不知也’,所以自己父母生病了就要八字拿出来算算,所以要通命理呦!万一出了问题,要看块好地给他埋了,所以要懂地理呀!”呵,我们两三个年轻人坐在一起,哎呀那真是肚子痛了!憋得肚子痛,不敢笑,那个不敢笑要面不改色,还不能给他看出来是肚子里是在笑他!那受不了,所以憋得很难受(众笑)!那么这个解释“三理”呀,医理、命理、地理,所以“君子不通三理,不足以为君子。”

  这许多经验与故事,是由于《中庸》上一句话,“君子居易以俟命”,对“易”字的解释,这个“易”字不包括《易经》有关联的学问,所谓医理、命理、地理,这个无关。

  就是说一个真有修养的人,生活、人生非常平常,真做到真平常,这是真修养,没有特殊,不希奇,一切没有特殊。“以俟命”,不是等着算命,“俟”者,等也。这个“命”字中国古书上经常提到。这个命有宗教性的观念,就认为宇宙间生命的本来有一个冥冥中无法名之的一个力量,也可以叫他是道,叫他是主宰,也可以叫他是上帝,也可以叫他是天,也可以叫他是佛,后世叫他佛,随便了;庄子又叫他是混沌,那么我们党国元老吴秩晖先生,他说这些名词都有,反正那个东西叫他“混账”好了!他说搞不清楚的。吴秩晖先生说叫他“混账”。都可以,是个代号。就是说,古人用“命”,一个生命本来有一个不可知的一个力量,那么佛学的解释就是“业力”、“自性”,等等。所以呀这句话就是说明,一个真有学问修养的,人生,是不断地奋斗,不错;不断地努力,也不错;但是不强求。你奋斗、努力跟强求有两样吗?应该是一样吧?(实际)两样。一个人不断(地念书),譬如说我们有兴趣念书,不断地念书,那是你的兴趣,该念的,学问知识不断的。说我读了书干什么?卖多少钱?那个(是)两个观念。所以荀子所谓讲,“古之学者为己”,古人求学问、修道为自己,为自己的兴趣而学,“今之学者为人”,现在读书人都把(它当作)为人家读的。再不然我们不是讲过,有一个同学告诉我,读大学的时候,父母管得太严了。他跟我讲他说我们年轻的时候父母管得太严,有一天跟爸爸妈妈两个吵起来,他说:“你再讲!再讲我不给你读大学了!”说我是给他们读的呦!他们要光荣嘛,家里孩子们不读书那没有面子,所以我拼命给他读啊。他是讲回想自己过去年轻(时)的心理,一般是有这么一个东西。所以“今之学者为人”,这个是荀子在战国时讲的,他说现在一般求学啊,光吹大牛。学问干什么?“哦!我学好了以后,济世救人,普利天下!”你自己都救不了!所以古人老老实实,“古之学者为己”,学问是应该做的事,你不断地上进、努力,是人生应该走的路程,不是为他。至于说你有所成就,行有余力,能够救世救人也是应该做的事,也不是为他表达、也不是为他而求得自己的光荣,是这样就是“居易”,真正是学道、做学问。

    相反的行为呢?“小人”,小人跟君子都是相对的名词,不是小人小一点、君子大一点哦!“小人行险以徼幸”。大家要切实反省,大部分的人生做人做事一般人都是走的这个路线,所以失败的多,就是“行险”,偷巧就是行险,耍花样也是行险,走歧路、想办法都是行险,靠机会就是行险,都想侥幸而得之,占便宜,有一点机会就沾一点便宜,侥幸而得到;不劳而获最好了。读书如此、修道也如此,最后嘛,学佛的人:“你请我打坐,我来悟道,蛮好的!”有啊,古代也有啊!济颠和尚就是替秦侩出家,窥基法师替唐太宗出家,自己没有时间出家,叫一个人:“你代我出家,代我去修道。”这就是行险而徼幸。这怎么行?但是你要晓得我们人生最容易犯的错误,我们自己的检查,以数十年做人之经验,深知做人做事自己经常犯这种心理上的毛病,犯“行险以徼幸”,就觉得我试一下没有关系;他们做不对,等我来做一下,就决定成功!都有这个勇气,有行险的勇气,而事实上都不是正道的走法,是行险以徼幸。

  那么他引用孔子的一句话结论,作个总结:

  “子曰:射有似乎君子,失诸正鹄,反求诸其身。”

  古代练武功,拉弓射箭,就是现在部队里练打靶,所谓前面一个标的,每一箭要射中那个红心。那么孔子有一天在监督学生射箭,大概有这样一个感想。他说射箭打靶——他告诉学生们,他是机会教育——他说你们看,打靶这个道理就是人生做学问修养的道理,“失诸正鹄”,你打出去为什么打不准那个目标?那一点为什么不准呢?你不能怪那个目标摆歪了,要反省自己的功力、眼光对不对,所谓“反求诸其身”,要回转来要求自己。打靶打不准没有办法(的时候),不能怨枪不好、子弹不好,也不能说前面那个目标摆歪了,摆高一点了、低一点了,你只有觉得自己功夫不够,修养不够。所以这个就是作结论。

  人生、一个人生做人做事,做到了恰到好处,就是中庸,中庸的道理就在这里。中庸怎么解释?就是孔子的——每一颗子弹、每一个动作都中在正中,准确的中心,这就是中庸之道。不是说中庸像个汤圆一样的,你把它推过去也是圆的,推过来也是圆的。后世一般人说中华民族爱讲中庸:“你说这个东西好不好?”“差不多!”“你认为不对呀?”“大概吧!也许吧!好像是这样,再研究再研究,慢慢来,啊!”这个不是中庸,这个是“偏庸”了,就不对了。中庸是处处合适“中的”,所以你真要解释中庸,就是孔子这两句话解释很清楚,“射有似乎君子(之中庸),失诸正鹄,反求诸其身。”要求在自己,正道。

  那么下面由这个修道的道理,这一节也讲个人由明道以后,明了这个道的道理,怎么开始修,下面第十四章讲修道的扩充。

  “君子之道,辟如行远必自迩,辟如登高必自卑。”

  这个是儒家跟佛家两个辩论的地方,其实是后世的儒家跟佛家辩论。后世的几千年来,自从佛学进入中国以后,两方面辩得很厉害。反正儒家唐朝以后,东边拉一下佛家的东西、割一块来,西边割一块道家的东西来充实,其实何必分家呢?文化是一个东西。可是他们啊,后来读书人搞得太渺小,等到把两边的肉割了以后,又回转来打两家。[断录]的辩论,讲佛家大慈大悲就错了,怎么大?慈悲比  小而扩充大,亲亲、仁民、爱物之念,那么这都引用了、很多地方都引用孔子的这几句话,批驳佛家,什么都是“大慈大悲”,错了!要从亲亲、仁民,一步一步来。其实他不知道,佛家也是五乘道,先由人道开起步,再修天道;天道以后修声闻道;声闻又缘觉;然后修菩萨道,由小乘而到大乘,一样的。可惜他们当时啊,佛经太多了把他们压慌了,随便抓一本《金刚经》就来辩起来。那么儒家的道理呢?倒是不管你学道、学佛,说以儒家为基础来修持、行道,没有错。所以说君子之道,他说譬如像走路一样修道,“辟如行远必自迩”,“迩”就是“近”,远跟迩两个相对,就是远跟近两个相对,你必须要从门口、从本位上第一步、起步第一步从近路走起,一步一步向前面走。“辟如登高”爬高楼你必须要从第一层楼先爬起,“必自卑”从最低的地方开始爬,不能躐等,换句话做学问也好,如果说我有特别聪明一点,人家要慢慢来学才学会,我把它翻一下、几天;有许多同学我常常说:“哎,你把某一本书看看、某一本经看看。”“看过了。”问:“你真的看过了?”“翻过了。”我眼睛就大了,你还有本事“翻”过了?那个书虫每一页它都翻过了,它到底还是虫呢!翻过有什么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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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10-3 23:43:00 | 只看该作者
像我们读书读了几十年,有许多书读了几十年以后才忽然想到:噢!是这个道理!所以翻过了怎么行?这就是年轻人读书啊,有时候犯一个什么?“行险以徼幸”;这“行翻以徼幸”不行的啊!结果你是搞翻了的呀!那个学问都倒掉的呀!必须要仔细。

  那么,讲了这个以后,他说要想修道而到达要行道,要学问、德行的成就,成就了以后,想影响社会国家天下,必须从你自己本身做起。所以他引用《诗经》说:

  “妻子好合,如鼓瑟琴。”

  这个妻子好合,就是夫妇之间。中国文化跟其他的文化稍有不同,尤其在宗教哲学比较起来不同,他是走人道的路子。譬如我们晓得中国文化,孔子在《礼记》上提出来,“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人生的问题,形而上必须从形而下开始。《诗经》第一篇是讲恋爱的事哦,“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那完全是讲恋爱。求之不得还睡不着,“寤寐反侧”,本来就是首爱情诗,那为什么孔子那么无聊呢?把这样男女追求的诗,就是根据这个“男女饮食,人之大欲存焉”。并不是教人开始修道绝对地绝欲,一般人做不到,老子也是这个主张,“少私”;绝对的大公也做不到,“少私寡欲”,尽量地克制自己,有个范围,有个礼防,礼义的防范,是这个道理,所以《诗经》经常提到这些。讲到男女夫妇之间呢?就是拿这两句诗啊,我们过去在大学上课,经常有些同学们问我恋爱哲学,我说不懂恋爱哲学,到现在(还)下不了定论,现在才发现这两句就是恋爱哲学的道理。

  “妻子好合,如鼓瑟琴。”琴瑟合鸣,这是说音乐的合奏,合音,那个旋律彼此譬如拿中国的胡琴跟鼓琴两个合奏,乃至跟锣鼓合起来要合音,合奏不好吵死人呐。所以一男一女两个人结婚了叫做夫妇了,夫妇如果不能好合那就是“坏合”了,坏合那如鼓什么?——“如鼓”瓦片!绝对吵得不得了,打破了瓶子。他说应该像琴瑟、音乐一样和谐,这个就是原则。所以男女之间的感情的结合,所以恋爱哲学就在这里,古诗也很多,就是说如何得到和谐。为什么在四书五经引用这方面特别多?相反地你要看到,从古到现在几千年来,人类的夫妇、家庭,千万人中不晓得有几个是和谐的,几乎不可能有和谐,非常少!所以以和谐做标榜。能够做到夫妇、妻子之间和谐,这个家庭整个永远是和谐的,所以祥和之气是非常难。

  第二点,由夫妇而后,又再兄弟来讲,“兄弟既翕,和乐且耽”,也是非常难,我们中国文化甚至于讲,“兄弟如手足”(那么,妻子如衣服喽——一笑)。现在也有人讲,儿女是眉毛。大概老年人啊,儿女不孝,受了这个苦以后才晓得,知道儿女是眉毛,为什么?门面上好看。没有儿女,人家讲的这个孤老儿没有儿女;说我也有啊!那眉毛是没有什么用的,它又不能挡雨、又不能挡阳、又不能当牙刷用,长在脸上蛮讨厌,可是你没有它还看不惯!所以说后人讲儿女是眉毛,眉毛是装门面的。那么古人就说,兄弟“和乐”,兄弟姊妹之间古今以来几个人真做到“和乐”?我就不知道了。看看人生、查查历史,更难,尤其到了富贵的家庭、帝王世系里头看看,每个帝王世系里,简直没得办法。换句话说,六亲之间,父子、夫妇、兄弟之间,越到了有钱、有地位,和爱就很难。和爱在是最痛苦、艰难、贫穷的家庭、贫穷的社会才看出来人性善良的一面,有孝子、有兄弟的和爱、真感情。这个中间一加上富贵的形态,人性善良就污染了、就糟了、就被染污了。所以说能够修道、盘起腿来打坐,无妄想、无分别,那容易;起而行之,人与人、兄弟之间的相处,“和乐且耽”,永远是和爱的、和平的,快乐地相处,没有烦恼,没有彼此的怨恨。家不行了,“且耽”,恋恋不舍,舍不得分开。

“宜尔室家,乐尔妻帑。”他说一个人做到夫妇、兄弟、家庭之间,(家是家,家是个总代表,有父母兄弟父子几个族合在一起这个叫做“家”;“室”是每个人自己的房间了,大哥跟太太俩一个房间,那个他的室、家里头一个室;二哥跟二嫂俩一个房间,那是他的室。家是家,室是室。按中国字,“门”是大门,“户”是小门、小门叫做“户”,门、户是两个观念。窗是窗,牖是牖——窗上面这个梁。好像这几个字看起来一样——不一样,代表的观念不一样。等于外文一样,每个字用法、一个一个字发音观念就不一样。)说一个人能够行道、自修容易,自己个人修道容易,修至于家庭能够和乐;家庭都不能和乐,无法去团体;能够去团体,然后再谈国家。他说这个样子:

  子曰:“父母其顺矣乎!”

  这里下了一个定义,什么叫做这个人孝顺?做到了兄弟、夫妇,一切因受这个人的影响,都能够祥和而快乐的,平安而宁静的,这个就是孝子,叫做孝,所以孝字下面加一个顺,孝顺。孝是孝,一天孝得呀天天瞪眼睛、天天吵架,那叫做“孝逆”了,就不孝顺了。孝者,顺也,这样讲孝顺。为什么他是讲到修道方面要讲到家庭问题,因为这个是你切身最近的,自己切身最近、家庭之间做不好,还说我能够使社会、使团体、要求天下国家如何如何,那只有叫做儿童的幻想事,在真正的行上是不大可能。所以儒家中国文化的道理,要求自己、要求本身做起。由此马上就推到形而上去了,第十五章讲完了,现在第十六章就推到形而上。

  “子曰:鬼神之为德,其盛矣乎!”有人说孔子一辈子不大讲鬼神,是根据《论语》来讲,《论语》孔子说,“敬鬼神而远之”。《中庸》是孔子孙子作的,否则说是后人伪造。如果是真是,孔子讲鬼神的哲学、宗教哲学、原理,它在这个地方出现了。孔子说——很简单明了,他承认有这个东西,有鬼也有神。鬼与神两个不同哦!神,要解释这个字,我们都讲过的,大家都了解,就不需要再解释吧?都知道哦!这两个字都是从“田”字部首来的,晓得吧?需要解释吗?还要啊?我好像(讲)好多次了,重复话。

    中国的“鬼神”这两个字,严格地要求起来,在上古都从“田”部来的,就是一个圆圈一个十字架。这个“田”字,古文最上古的、篆字还要上,就是这样写,这个代表田。圆圈是代表这个地球、地面是圆的,上古人并没有认为地就是方的呦!十字把它划一个界限,这个字就代表田地、土地。这个田字上面中间出一点头,就是“由”,就是我们现在写“田”字上面出一点头,这就是由。“由”者,在田地里头这个草木出来一点点萌芽就是“由”。上面出头,下面根伸下去就是“申”,通上又通下,这个就是“申”字。假借这个“申”的道理,旁边加一个“人”字旁,就是“伸”,抻起来就是“伸”,这个人如果拉开来伸、伸,这个就是伸。那么“神”呢?是旁边,中国字第一字开始,“一划分天地”,这一划上面再加一划,这两个符号代表是“上”。如果这一划下面加一划代表是“下”。后来把它一划上划立起来一划,是“上”,然后再给它一个挂钩挂在上面,就变成上面的“上”多一点,古代就不是多一点,是那个圈圈那么弯起来,电线杆带一点弯形。所以这个“鬼”字,人死了,人身上生命、命有两种,魂与魄,一个精神、一个物理。物理的东西、那个“魄”是物质的、笨重的东西,就是我们现在我们营养啊、生命的能,那个精神灵魂轻灵向上走,这两个还合在身体里头现在叫活人;这两个分开了就叫做死人。那么死人那个魂魄有一部分向下走,这个“田”向下面走,就叫做“鬼”,所以这个鬼是向地下跑的,上面不通的。如果是“神”啊,是上下通的,所以“神”字上下左右都通叫做“神”。神字旁边怎么有个“示”呢?一字上面加一个天,天字下面挂下来三条,就是“示”,现在告示,上天、虚空中有个现象摆给你看得到的,“示”给你看得到。这个“示”旁不像是“衣”字旁,所以中国字的“衣”字旁啊,两点是“衣(衤)”字旁,一点就是这个“示(礻)”字旁,我们写中国字注意,有时候常常把“衤”字旁的字写成一点、一点的应该写一点写成两点,就错了,那个中国字的意义就错了。所以鬼是个阴的东西,鬼魂是向下跑,低级的;“神”呢上下四方八面都通的,那等于是雷达一样,你看这个字就像一个雷达网,上下都通的。那么鬼神两个字,我们认得了。后人写个“鬼”字,把它向下面跑,头上又给他来一根两根头发,现在写成“鬼”字就那么写,上面来根头发,鬼相、画一个鬼相。

   那么孔子是直接承认鬼神。有没有那么一个东西?有这个东西。因为孔子承认了,所以宋朝后来这些儒家不承认也做不到,我们的老教主承认了的啊!至圣先师承认,那么儒家怎么样解释?“鬼神者,二气之良能也。”问他哪两样二气?那他只好解释成阴阳怪气,很妙的。所以我们把鬼神先留一下,休息一下再讨论。

  刚才讨论到鬼神的问题,孔子是直接承认有它的存在,而且再次他的说明。

  “鬼神之为德”,这个“德”并不是讲道德的“德”,就是它的“作用”。它的作用“其盛矣乎!”他是认为,盛者不是茂盛,不是完全作茂盛(讲)——充满,到处充满的。那么他说这个鬼神的作用,“视之而弗见,听之而弗闻,体物而不可遗。”看是看不见的,听也听不到,如果是听到鬼叫,那不是鬼叫,是你心叫;真正没有鬼叫的。你说我看到鬼,是看到自己心理上的反影,它也看不见。那么有几种人(可以)看见:快要死的人看见,真的假的?还是有问题;太健康的人有时候看见,但是人很少有这样健康的头脑与眼睛;此外除非修道、修定、得了神通的人看见,那么很少有人真得了道、真得了定、真得了眼通,平常看的都是幻想,都是第六识的、拿现在心理学就是幻觉的一种,是第六识的独影意识。有时候独影意识还是假的,带质境,这是佛学的道理,我们不牵扯到那一边去了。所以“视之而弗见,听之而弗闻”是这么一个东西。但是下面有句话,所以可见孔子的这个道不是偶然修的,的确很清楚。

  “体物而不可遗”,问题是这个道理了。鬼神是有这个东西,可以说跟人类跟物质世界一切是两重东西,有不同;但是它有这个力量、有这个功能,同我们不相干,要透过了(让)我们可以体会得到,它必须要透过了物质起作用。等于我们精神的生命,所谓心物一元,假设我们这个灵魂、这个精神的生命没有这个肉体了,起不了作用;(也)可以起作用,在自我的天地、自我的世界、在鬼神的天地里头起作用,在这个物质世界不起作用,这是两回事。而且鬼神它所喜欢的光跟我们就两样,所以我们现在喜欢亮光叫做有光明。黑暗,我们喜欢(光明,把)看不见的、害怕的那个叫黑暗。有一种生物,有一种昆虫,世界上很多的生物、有昆虫以至于鬼神喜欢的是黑暗那个光,不喜欢这个光。而照物理的道理,我们看的光也不是真的光,太阳光反射透过了空气里头的灰尘、很多的物质,才有我们现在看到的光,太阳(光)真在那个太空里头的时候,它也不发亮,是个黑的,太阳光透过那个真空的那个地带是黑的。黑并不一定是坏东西,它也是一种光,也是光。但是我们这个人,在这个物质上所爱好是什么?习惯性是这个物质世界的东西起作用,所以鬼神跟这个物质世界、人身接触,它必须要“体物”,它要投入这个物质世界的一部分,他才能够起了作用。但是“体物而不可遗”,虽然他没有通过物质而起作用,那么你讲它没有吗?他(还)是有的。怎么叫“不可遗”?到处都存在,没有哪个地方不存在。

  那么我们经常说人生的经验,我们年轻时候有几个老辈子的朋友天生会看鬼,生来就会看到,在他看到鬼是家常便饭,那你跟他走一路会吓死人:“哎,你又撞到他肚子里去了(众笑)!他又撞到你肚子里去了。哦!那边坐着一个!啊!这里就是嘛!”他东说西说,可是他不神经哦!

  所以过去有一位大学教授叫张录光,诗好、文好、画好,而且学科学的,可是他从妈妈肚子里生出来天生一双眼睛,我们叫他“鬼眼”,那个“鬼眼”是跟我们眼睛不同,看他那双眼睛好象没得亮光的,可他看什么都清楚,看得很清楚。那个时候我们跑警报就拉着他,说哪里可以走?“哎哟!这里不能走,多得很!到那边去。”呵!跟着他安全。

  但是他这个起作用,你说鬼神(怎么样起作用?)“体物而不可遗”,它必须要依凭、依傍一个东西。至于说你走夜路听到声音、听到鬼叫,那都是昆虫世界的其它生物的叫,绝不是鬼。有时候它也可以发出声音,声音不是鬼发的,它“体物”,依傍了某一个东西,使这个东西起物理的作用,就有音声形象,所以你们研究佛学的唯识学,这就是属于“带质境”。这个“带质”,他必须靠物质而起作用。

  孔子只讲到这里,详细他就不讲了,他只讲我们这个学问,所以他有许多问题,孔子是多半表达在人道方面,形而上他不大愿意讲。所以《论语》上子贡就说:天、命与天道,性命之理,孔子不大多谈;鬼神之理孔子不多谈,但是他只教你一个原则:“敬而远之”,不要太亲近,你不要去一天看鬼啦、学鬼道、去扶鸾,那你人都变成鬼了嘛,它鬼慢慢这个气氛跟你俩接近,你就是活鬼一个了,没有意思,所以不能玩的。

  那么,但是孔子又说:

  “使天下之人,齐明盛服,以承祭祀,洋洋乎如在其上,如在其左右。”他说这个东西形而上看不见的那一面,有鬼就有神、也有仙佛、也有上帝,都有,他处的方位不同,他所领导的范围不同,他所以讲鬼神,他是讲笼统这个观念,另一个生命。

  使天下之人,“齐(zhai1)”,清心谓之斋,这个“齐”字中间加个“小”,我们现在讲吃斋,吃素不叫做吃斋,叫做吃素。这个斋字是中国文化上古就有,《礼记》里头经常提到,“斋戒沐浴”,这个斋。齐字通那个“斋”,里头加上个“小”字那个斋,这两个字通用的。斋戒就把自己心里头,所以斋叫做“心斋”,庄子说得最清楚:心斋。我们学佛的人、学禅宗的人,说不起分别、妄念不起,这就是真斋戒,就是守戒了,“斋戒”就是这个东西。“一念不生全体现”这是真斋戒。所以中国古礼要持斋,所以你看中国帝王的时候,碰到国家大事,皇帝要离开内宫,跟皇后妃子都不能在一起,一定一个人住在一个殿里、自己一个房子里,所谓“斋戒沐浴”;(要)特别“淋浴”,沐浴也不完全(是)外形洗澡哦,脑子里洗干净、不乱想叫做“沐浴”,这是古礼。脑子不准乱想是真沐浴,外面洗干净还是外表;心里头杂念都不乱动那个叫“持斋“,斋戒沐浴是这样子一个古礼。

  那么古人、中国的文化对于祭礼,就是现在讲拜拜了,不管你拜祖宗也好,拜上帝也好,拜菩萨也好,拜神也好,只要你管祭礼的话,乃至于做总理纪念这都是一样,总理纪念就是祭礼、纪念。那么这个时候是要“齐明盛服”,衣服要穿端正。像我们小的时候祭祖宗的时候,像我就当过、做主祭,很小的时候,那很苦哦,先叫大人吩咐你、训练了好几天了,穿着长袍穿着马褂,站到那里,两边那个赞礼先生,以前叫“赞礼”,现在叫“司仪”,那个赞礼那都很严重啊!一下叫你、一上来:“就位!”,一站,那已经心里头都在发抖,斋戒不起来了,都发抖!因为不是怕鬼神,怕很多活人在看,就怕的这些活的鬼神,真可怕。然后说,“正冠!”把帽子弄一弄;还要叫你“洗手”,这个手要洗一洗;那走起路来,穿着长袍子,尾巴还要摆的好,不能够人向这边走,尾巴向这边摆,不成样子了(众笑)!那两步都是规规矩矩学过的。那吓得我们啊,拜下来以后啊,妈妈把帕子赶快来擦汗了:“吓不吓?”“吓死人!”不是怕鬼——怕人!怕失礼,那个失礼是很严重的,可不能失礼!这就是“齐明”。“盛服”,不是现在要穿热裤也可以进教堂,那个时候不能穿热裤,冷裤也不能哦!不冷不热要盛服,有他专门的礼服。

  “以承祭祀”,他说你外形内心的严谨、精神的统一,外形的、精神不马虎,这个电感就可以与鬼神俩通,就是“体物而不可遗”。所以为什么你要上教堂跪拜祷告?要做好祷告、要做好拜菩萨,就要抓住这个精神:“齐明盛服,以承祭祀”,这个承有承接的意思,还有电感,这个电感不要你动念头哦,要斋戒沐浴,脑子要空灵,要完全空灵。说我求什么、心里头要求:“求发财、求发财”,那已经不是斋戒了;斋戒时没有这个念头,空灵,“以承祭祀”。

  “洋洋乎”,洋洋是形容词,读书必须要认识这个中国字。“洋”,都晓得太平洋大西洋也是这个洋。洋,在古文解释,下面就是三个字:水流貌。我们小的时候读书可怜哪,翻工具书,什么叫洋?不会晓得大西洋太平洋——“水流貌”,“水流”还有个“貌”,水的“貌”是什么呀?这个水流活活泼泼的,洋洋洒洒,微风吹来,水面上微波兴起,煞是漂亮!像月亮照在水面上,小小的风吹,那个水呀,一点一点扩起去,这个是“洋洋”,活活泼泼的。所以呀古文解释什么叫“洋”:“水流貌”,它不能解释啊!流水的那个“貌“,就是那个现状、那个意境,就是“洋洋乎”。你不要看到、我们现在年轻人读书,认识中国字,“洋:太平洋、大西洋。”大西洋当然也是水流貌,那个水流貌那个浪啊,是这样翻的,那没得意思了,那叫做“汹涌”、波涛汹涌,那又另外两个字,那个“汹”就是很凶,“涌”就是拱上来,有些浪、海底的浪不是那么滚的啊!碰到真正台风起来大海来,海边的人就知道,有些浪是从海底那么拱上来的,要命的,那么的大房子一个浪头就把你拱跑了,从下面拱上来,那叫做“波涛汹涌”,形容词不同了。

  这个形容——“洋洋乎”,活活泼泼的、充满、无处不在、处处皆在,在哪里?“如在其上”,就在你这里;“如在其左右”,无处不有、充满。佛家、佛学叫做“尽虚空、遍法界”,是形容词。儒家孔子呢,只讲原则,不讲形容词,不用什么“尽虚空、遍法界”,他是用原则,“如在其上,如在其左右”,(都是)同样的道理。你把书读懂了,晓得没有一个宗教哲学是不相通的。那么,下面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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