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最早发现于新石器时代的晚期,其中以红山文化的玉蝉为最早。除了红山文化之外,主要还发现于环太湖的良诸文化、长江中游的石家河文化等文化中,但是红山文化与良渚文化均只有零星的发现,如果与这两种文化中大量发现的其它玉器相比,几乎到了可以忽略不计的地步。而只有在石家河文化中,玉蝉才是最主要的器型,不仅数量多,所占的比例高,而且制作精美,类型多样,代表了史前时期玉蝉制作的最高峰。石家河文化出土玉器的均是一种瓮棺葬,玉器放置于瓮的底部。从其形状看,几乎所有的玉蝉均有钻孔,或为一侧的象鼻穿,或为体部的对钻,或者背部有一道纵向凹槽,因此其用法可能缝缀于衣物等软性材料上或缚束于硬杆上。用途应是墓主人生前的一种装饰品,死后再埋葬于墓葬中。当然并非所有的人都能使用此种装饰玉品,他们应是地位与权力的一种象征,与良诸文化的玉踪、玉壁、玉钱等的功能应一致。 商周时期,玉蝉一方面仍主要发现于墓葬中,但也有发现于遗址中的,且亦多有穿孔,因此与新石器时代一样,也应是所有者生前的一种实用器,死后伴其入葬。这一时期开始出现一种无穿孔的玉蝉,且多出土于墓主人的头骨附近,推测应是一种专门为随葬而制作的葬玉——琀。 秦汉时期,玉蝉除了传世的外,基本出土于墓葬中。商周时期在墓葬中的位置尚不是很确定,有位于胸腹部的,到了汉代,多数位于口腔中或嘴附近。造型也主要是一种无穿孔的形制,且一般一墓出土一件,应是琀无疑了。
因此玉琀发展到汉代,不仅数量上严格限于一件,而且形制也较为固定了,虽然也有其他形制如江苏徐州奎山西汉墓玉踏为一件龙形器,临沂银雀山西汉墓葬玉拾为一件圆形带短柄器,但最主要的形制已变成了玉蝉。因此玉蝉发展到汉代,几乎完全成了葬玉之一,与玉握、玉塞、玉覆面、玉衣等构成了汉代一整套的葬玉。 “蝉”字,先秦文献中出现很少,《十三经》中仅《礼记》中出现三次。诸子书仅《庄子》、《列子》、《荀子》、《吕氏春秋》中出现过,其余诸子大抵未见。《荀子·致士》:“今人主有能明其德者,则天下归之,若蝉之归明火也”。《荀子·大略》:“饮而不食者,蝉也;不饮不食者,蜉蝣也”。《吕氏春秋·纪部·仲夏》:“鹿角解,蝉始鸣,半夏生,木荃荣”。《吕氏春秋·纪部·孟秋》:“白露降,寒蝉鸣”。《礼记·月令》: “鹿角解,蝉始鸣,半夏生,木荃荣”。《礼记·月令》:“凉风至,白露降,寒蝉鸣,鹰乃祭鸟,用始行戮”。 因此先秦诸文献不仅记载少,而且主要涉及蝉的名称与其一些自然的特性或者动物属性问题,与其观念并没有关系,这也与考古的情况相符。此一时期的玉蝉仍然是一种实用器玉佩,虽然也开始出现于嘴中,但是与其它玉器一样,只是许多陪葬品中的一种,并没有特化,不具备以后成为葬玉的特定功能。 到了两汉时期,蝉的记载明显增多,并且主要是其功能的记载,特别是作为琀的记载,可以说汉时有关蝉的记载均与丧葬或死亡有关的。以玉蝉为珍可能与神仙方术有关。 两汉时人很多持有形神可以分离的观念,如《淮南子·精神训》:“夫至人……学不死之师,无往而不遂……生不足以挂志,死不足以幽神……若此人者,抱索守精,蝉蜕蛇解,游于太清,轻举独往,忽然入冥。”很显然,他们认为人死之后,“神”是可以不受尸体之束缚,是能够离己僵之躯壳而获得“新生”的,就象蝉、蛇脱皮一样。这里值得注意的是“蝉蜕”一词,“蝉蜕”也常常用于说明或比拟人之可以长生乃至成仙。王充《论衡》屡屡提到此词,并通过分析蝉蜕现象驳斥人能够通过变化或者尸解延年、成仙。如《论衡·无形》说: 娇增化为复育,复育转而为蝉,蝉生两冀,不类娇增。凡诸命蠕蜚之类,多变其形,易其体;至人独不变者,票得正也,生为婴儿,长为丈夫,老为父翁,从生至死,未尝变更者,天性然也。天性不变者,不可令复变;变者,不可令不变……如徒变其形,而年不增,则蝉之类也,何谓人愿之?大概汉时之人正是从蝉等“蠕蜚”之类的形体变化得到启发,便认为人也能够变易形体,并以此增寿。王充对此种逻辑很不以为然,不遗余力地加以批判。而《论衡·道虚》中更可以知道蝉蜕与尸解也有着某种联系: 万物变化,无复还者。复育化为蝉,羽冀既成,不能复化为复育……少君之寿,年未至百,与众俱死,愚夫无知之人,尚谓之尸解而去,其实不死。所谓“尸解”者,何等也?谓身死精神去乎?谓身不死得免去皮肤也?如谓身死精神去乎,是与死无异,人亦仙人也。如谓不死免去皮肤乎?诸学道死者,骨肉俱在,与恒死之尸无以异也。夫坪之去复育,龟之解甲, 蛇之脱皮,鹿之堕角,壳皮之物解壳皮,持骨肉去,可谓尸解矣。今学道而死者,尸与复育相似,尚未可谓尸解。何则?案蝉之去复育,无以神于复育,况不相似复育,谓之尸解,盖复虚妄失其实类。 王充之反驳人可尸解,恰好说明时人从复育脱壳化为蝉之现象而有人“死”可以只是“尸解”成仙的观念。《论衡》旨在“疾虚妄”,其所反映的社会风俗自然属实。从上面的记载可以看出,汉人从“蝉蜕”获得启发,认为蝉具有因变异形体而增寿、羽化的功能,利用蝉来作为葬玉,可以使人也达到相同的目的。而古时往往认为口腔是人的灵魂出入的地方,将玉蝉置于口中,可帮助人的灵魂进入体内。因此玉蝉之为琀,也可能就是寄托了死者亲友对死者之“死”能够“尸解”成仙的美好愿望。 此外从汉代的文献也可以看出玉拾到汉代也已形成了一种制度一饭含制度。此种制度始于先秦,《春秋·文公五年》:“王使荣叔归含,且帽。”两汉沿前代之制。如《汉书·原涉传》: “具记衣被棺木下至饭含之物,分付诸客。”饭含用玉石珠贝。《汉书·杨王孙传》:“王孙为欲赢葬答祁侯书云‘鬼之为言归也,其尸块然独处,岂有知哉!裹以敝帛,隔以棺榔,支体络束,口含玉石,欲化不得,都为枯腊。千载之后,棺榔朽腐之乃得归土就其真宅’。”又如《后汉书·梁商传》:“商病笃,救子冀等曰:‘吾以不德,享受多福。生无以补益朝延,死必费孥藏,衣裳琀玉匣珠贝之属,何益朽骨!”。可见汉代琀玉己经相当普遍了,并且从“口含玉石,欲化不得”看,用珠玉为之,大概乃是古人以为玉石可保身体不朽,使灵魂有所依托。文献虽均说琀用玉石,但未说明为何种器形的玉器,从《论衡》等推测琀主要是用蝉的。结合两方面的文献资料,我们可以看出汉代玉蝉其社会功能与前代不同,已完全成了一种丧葬用玉的琀了。
图一:大英博物馆藏汉玉蝉
图二:台北故宫博物馆藏西周玉蝉
图三:台北故宫博物馆藏战国玉蝉
图四:台北故宫博物院藏秦玉蝉
图五:台北故宫博物院藏汉玉蝉
图六:台北故宫博物院藏汉玉蝉
图七:台北故宫博物院藏汉玉蝉
图八:台北故宫博物院藏汉玉蝉
图九:台北故宫博物院藏商绿松石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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